() 周瑞家的才從梨香園過來,來前與寶釵好生寒暄了一番,才說那邊穿一身家常衣服,和小丫鬟趴在桌上描花樣子,端的是大家小姐的端莊,真正是再難出第二個這樣的人物兒,這會兒又見黛玉一身簇新,身上是胭脂紅二色金百蝶穿花宮緞棉襖,水紅撒花洋縐裙,腳上一雙滿繡繡鞋上綴著兩顆顫巍巍的南珠,一顆足有拇指般大,她忍不住道,“姑娘怎地還把珠子都嵌到鞋上了?這要是掉了可怎麼得了?”
黛玉動了動腳,朝那上麵掃了一眼,還不及說話,旁邊秋痕便已經說了,“可不是,也不是沒掉過,姑娘也說一雙鞋以後不必這麼費心,誰知,有人不答應,說是幾顆珠子罷了,掉了也不打緊。可不得以後姑娘出門,我們就都要上心些,專程跟在後頭盯著地兒看,不敢弄丟。”
周瑞家的不禁笑起來,“想是太太疼姑娘,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叫你們姑娘命好呢?”
秋痕撇了撇嘴,也沒再說什麼,黛玉朝她斜了一眼,她便動身說要送了周瑞家的出去。寶玉又說話了,“寶姐姐這會子在家裡做什麼?”
“說是舊疾犯了,我還說怎地這些日子不見過來玩,問是不是她寶兄弟衝撞了,說是不是,正在家裡養病呢。”
“呀,那我可得去瞧瞧去了!”說著,就起身,走了兩步,又回身問黛玉,“林妹妹不去麼?”
外頭天寒地凍的,黛玉不慣這種天氣,也懶怠動,她又不好就這麼拒了,便問周瑞家的,“也不知寶姐姐是什麼病?可有妨礙?”
“沒什麼,說是往年的舊疾,犯了就服用一顆叫什麼‘冷香丸’的,便可壓服住。說起這冷香丸,我一問,可真是費事呢,說是一個禿頭和尚給的方子,要用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兩,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於次年春分這日曬乾,和在藥末子一處,一齊研好。又要雨水這日的雨水十二錢,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把這四樣水調勻,和了藥,再加十二錢蜂蜜,十二錢白糖,丸了龍眼大的丸子,盛在舊磁壇內,埋在花根底下。若發了病時,拿出來吃一丸,用十二分黃柏煎湯送下……”
周瑞家的說了一大通,寶玉聽得眼睛都不眨的。也不知李覓什麼時候進來的,聽了這半日,便道了一聲道,“我原說前日姑娘得的那香脂膏子已是費事了,原來費事的還在這裡呢,也不知是什麼高人大士,竟想出了這種治病的法子,想寶姑娘應是胎裡帶來的熱毒,積在下焦了,需用這些天材地寶無根之水製的壓服住才好。”
寶玉一聽,忙道,“李嬤嬤這番也是高論,不知可否幫寶姐姐瞧瞧,可有根治之法?”
李覓搖搖頭,“寶二爺,我隻是個奴,是人送給姑娘調理身體的,不說如今寶姑娘已有治病的法子,便是這會子病得要死了,我但凡能治,也不能輕易出手,須得我主子開了口,我才能施展。”
寶玉也不知為何,一時有些失魂落魄,喃喃道,“我以前竟不知寶姐姐胎裡帶來了病,她原也沒跟我說,也不知她這冷香丸還剩有多少,多早晚會吃晚了,這麼繁複,想必製起來已是極不易,我這會子就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