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芳官是認了春燕的娘當乾娘的,這些婆子們也樂得認領這樣的乾女兒,一來不擔任何負擔,二來每月還能掙她們幾錢銀子的月錢,何樂而不為?那春燕娘用芳官的錢買了洗頭用的,先要給春燕洗,春燕瞧不起,說自己有月錢,不肯沾芳官的光,春燕的娘便給自己親女鳩兒洗了,喊芳官來洗。
芳官何等氣傲,哪裡肯洗,說她偏心,“把你女兒剩水給我洗。我一個月的月錢都是你拿著,沾我的光不算,反倒給我剩東剩西的。”春燕娘惱羞成怒,罵了起來。
襲人聽不過,出來主持公道,又有晴雯在一旁挑三撥四,麝月出來幫罵,這婆子到底是個老辣的,裡又沒個主子,沒人彈壓,可不是就鬨起來,偏芳官先動手了,就打了起來。
及至二人趕到,見芳官隻穿著海棠紅的小棉襖,底下絲綢撒花袷褲,敞著褲腿,一頭烏油似的頭發披在腦後,哭的淚人一般。寶玉見了哪裡不心疼,衝過去指著春燕娘罵道,“這些老婆子都是些鐵心石頭腸子,不出家的時候是女孩兒家,珍珠一般,這一出了嫁,一個個成了死魚眼了,真正是死魚眼!”
黛玉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那春燕娘兀自不甘心,依舊在狡辯,“一日喊娘終生是母,她既叫我一聲娘,沒得我教訓自己家女孩兒,還教訓不得的。”
晴雯嚷嚷道,“你教訓得是,你教訓她,你不給東西她洗頭,我們給了,你還不許她要,說是騷著了你,這樣的跟她說什麼?橫豎把她攆出去就清淨了!”
一時,內廚的婆子進來說晚飯已是得了,黛玉瞧著時間也不早了,便回去。她這邊是單要了廚上的灶做的,並不與園子裡的一塊兒吃,一盤春筍,一條鱸魚,一塊臘雞肉燉了一盅湯,黛玉泡了一點米飯吃了,將那春筍和鱸魚都賞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茜雪來了,跟黛玉道,“才遇到了寶二爺,叫奴婢帶話給姑娘,說那藕官才祭奠的人是官。”見黛玉聽不分明,又李覓下去吃飯去了,黛玉跟前也沒婆子,茜雪便悄聲道,“先前與藕官扮的夫妻,他自己是小生,官是小旦,雖說是假的,每日那些曲文排場,皆是真正溫存體貼之事,故此二人就瘋了,雖不做戲,尋常飲食起坐,兩個人竟是你恩我愛,假的作了真了。”
夜裡,下了兩滴小雨,空氣便格外清新一些。黛玉坐在鏡前梳頭,寶釵跟前的鶯兒來了,送來了一個用柳條編的特彆彆致的小籃子,裡頭插了花,送到黛玉跟前來。黛玉見了新奇,鶯兒原是專程送給她的,她便收了,道,“都說你手巧,果然是真的,還聽說你打的絡子好,回頭你教教我的丫鬟,叫她們也能給我打幾個好看的。”
薛姨媽在一邊道,“這算什麼?叫她給你多編幾個就是,平日裡竟光顧著淘氣去了,和你跟前的丫鬟哪裡是能比的?”
黛玉笑道,“說起她淘氣,我身邊淘氣的還少麼?”又問,“你可是特意來看姨媽和我的呢?還是為的什麼事?”
“今日早起,雲姑娘說臉上兩腮作癢,恐是犯了杏癍癬,要問姑娘討些薔薇硝去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