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第幾天了?
渾身青紫隻剩下身上套著的一身紅裙,男孩子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望向那連一扇窗戶都沒有的狹小地下室。
他不知道外麵的人有沒有注意到自己不見了的事實,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在找自己,此刻他甚至已經感覺不到自己仍然“活著”。
或許他早就已經死去了,隻不過身體依然在苟延殘喘罷了。
秦南潯依舊會在不上課的時候來到這間地下室。而到了後來,盧照坤幾乎都已經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反應了。不過這顯然正對秦南潯胃口,畢竟他想要的就僅是一副漂亮的、永不會腐爛的小孩“屍體”。
在秦南潯出去上課的時候,盧照坤時常會站在櫃子裡仰頭看向始終一片黑暗的天花板男人甚至都吝嗇於開燈,可能是覺得光亮對於他來說毫無用處宛如行屍走肉的男孩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掌,像是走在過往的無數個白日下那樣細細描繪著長空中飛鳥的模樣。
男孩出身於一個典型的知識分子家庭,家境雖然不是很好但對於孩子的教育還是極其上心。受到父母的影響,他從出生開始就一直是個虔誠的唯物主義支持者,堅信通過後天的不斷努力從而能夠改變命運。
他被教導著不要與同學起爭論,要聽老師的話,要做一個好學生,要品學兼優。
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好學生”,按部就班地過著既定好安排的人生。
他同樣也想不那麼“按部就班”一回,比如說追尋著天際的飛鳥奔向看不見未來的遠方?你以為我會那麼說嗎,像這種矯情得要命又虛無縹緲的東西,其實也並不是他心中所望。
可能自始至終男孩想要的,也不過是那天白日裡的那一場蔚藍青空。
如果此刻我向神明祈禱的話,救贖會近在眼前嗎?
生平頭一次,盧照坤產生了一種不那麼符合“科學無神主義”的想法來。閱曆尚淺的男孩子在腦中細數著為數不多認識的神明,默默地這樣祈禱道。
又過了一天,或許是一個星期、一個月,又或許是一年。
他已經有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秦南潯就好像把他忘在了地下室中,期間甚至有一次他在地下室中還聽見了秦南潯與另一個女孩的聲音。但是也不知道是顧忌著他還是什麼彆的原因,很快,那女孩也不知道被帶到哪裡去了。
好在,總之就在某一天,門被重新打開了。
他聽到一聲女人尖銳的叫聲,緊接著頭皮一痛,被什麼人整個拎起來就這樣在地麵上拖行著。
“原來是你……就是你這種小賤/人,我就知道,南潯是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的……就是你勾/引他的!就是你他才會變成那樣的!”
尖利的女聲在盧照坤腦中炸開,但是他什麼也看不見了。長期處於黑暗狀態中如今毫無準備地暴露於光源下,明明能感覺到陽光灑在他身上,可是睜大眼睛看見的也隻不過是一片黑暗。
我瞎了嗎?
他茫然地坐在地上,唯一的參照物隻有身邊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僅存的直覺告訴他情況不對應該趁機趕快逃走,但是他實在是太累了。累到恍惚模糊,累到連抬起一隻手指再觸碰一下暖陽的力氣都沒有了。
況且,就算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麵部驟然一陣劇痛,鈍利刀體沒入皮肉。
“嗬、嗬……”男孩喉頭滾動發出嘶啞非人的嘶嗬聲,耳邊女人瘋癲的嗓音依舊在繼續著。“就是憑著你這張臉他才喜歡你的吧,如果我殺了你……哦不對,殺了你萬一他還是喜歡你怎麼辦?”
“咯咯咯咯……”
“那就……把你變成就算是他都不會也不敢再看一眼的模樣吧。”
一塊、兩塊、三塊、四塊……一百二十八塊。
不成人形的男孩頭顱轉向那一片窗外的日光,什麼都看不見的眼中驟然出現了一絲藍色的光芒。
終究還是看見了啊。
如同那一日白晝中的,蒼茫一片的,萬裡長空。
……
薑遇躺在地上,完成了最後一幕的犯罪情景模擬。聽到身邊老何與鑒定學家解析的聲音,他仍沉默著倒在地上去看此時漆黑一片的窗外,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雖然已經過去一定時間,但是現場鑒定還是能夠清晰地看出在地下室與一層接口處的那片區域中,被還原出的大片大片的血跡。如果與秦南潯的審訊結果屬實的話,那麼不出什麼大的意外當初殺人碎屍的就是因愛生妒的白薇。
虧她之前還想著白薇是這個家裡麵唯一的正常人。秋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該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情麵對此時正在她口袋中的盧照坤布偶。
而現場陷入深深心理負罪感的人顯然還有元懿。從看到盧照坤被帶去醫務室的那一段時男孩纖弱的身軀就在不受控製地發著抖,到最後甚至臉色慘白將近昏厥。
“你當時不知情,這不是你的錯。”好心的法醫對著他安慰道,可看起來這話語並沒有起到一定的作用。
就在這時玄關的大門處一聲輕響,一直沒露麵的杜若走進來,看著眼前的這幅場景愣了愣。“這是……怎麼了?”
謝管家上前與她解釋著什麼,秋本沒有在意,下一秒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猛然轉頭看向杜若。
等一下,等一下。
她之前一直默認那個總在監視著她的小女孩惡靈與杜若養的小鬼是兩種存在,現在一想也是先入為主了。
因為那厲鬼穿著紅裙子所以她默認那是個小女孩,可是盧照坤死的時候同樣穿的是紅裙子。
同樣是被剁成了那麼多塊……杜若養的鬼也是這樣。
那個穿著紅裙的“小女孩”惡鬼,就是盧照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