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浸在刺目的煙霧與火光中向上爬去,有些費力地朝著女人的方向甩過去一截繩索。“抓住了!等會你可能得自己跳下來。”</p>
“我做不到,我卡在這裡了!”</p>
女人沙啞著嗓子同樣朝著她的方向喊道,後者動作不停,隻是向上攀爬的速度加快了些。</p>
快速抵達女人所在的樓層,此刻那看上去搖搖欲墜的柵欄已經傾斜到一個岌岌可危的程度。思慮片刻,她手指繞著繩索在自己與其之間打了個活結,另一端則被拋擲著係在外部的安全窗口下方鐵欄。</p>
“再堅持一會。”她咬著牙一點一點往女人的方向夠,終於趁著一個危急空蕩,單手撐著翻進了飄窗內部的小空間裡。“彆著急,我馬上……”</p>
語音突然止歇,此刻她半個身子懸掛在空中,幾乎是瞪著眼睛看著女人漲紅麵目之後的位置。女人對此渾然不知,流著淚一邊語無倫次地道謝一邊仍試圖扭動腿部在欄杆之間脫身。</p>
她死死盯著女人的動作,確切來說,是越過其身形盯著那之後。</p>
她此刻所翻進來的地方是簡單的小窗台,空間狹小連陽台都算不上,最多是一處被開辟出來的逼仄雜物間,連通房間內部與窗台的位置。而看女人卡住的位置,應該就是在想要跳樓求生的時候不小心被卡在了老舊柵欄的縫隙處,進退不得且再多一段時間,就會被身後燒過來的熱浪吞噬。</p>
但她在意的卻是那之後的場景。</p>
整棟“叢林”整體分為AB座兩部分,算是呈半環式結構,女人所住的房間正好在B棟,從窗戶這邊看過去可以看見部分A棟的住戶房間。她還記得,自己早上醒過來的房間就是在五十五層的A棟,而那間房間,恰好就在此處的目視範圍之內。</p>
單單是這樣,似乎並不能說明什麼,直到她在腳下所踏空間的角落裡,發現了一台立式望遠鏡。</p>
幾乎在瞬間,她感受到自己脖子上的寒毛立了起來,身前臃腫的女人依然哭得滿目狼狽,但她卻再無之前的情緒。</p>
她將腰間的繩索解開了一些,踏步走到空間角落,幾乎屏著一口氣從目鏡孔裡看過去。那遠近角度甚至根本就無需調試,直直地對準了斜對麵樓其中的一扇窗戶。</p>
那窗戶裡麵拉著窗簾,窗簾布料上的紋路是她所熟悉的。因為她才剛剛看到過,在今天早晨睜開眼睛的一瞬間。</p>
那分明是她所住房間的窗戶。</p>
她喉頭滾咽了一下,視線從望遠鏡前移開,直直落在麵皮漲紅著的女人身上。</p>
女人臃腫身形在柵欄間蠕動如蠅蛆,好像是終於察覺到了身後人的視線,又好像一直都知道直到現在才露出真相。</p>
女人費力地從欄杆間回過頭,下一秒就被濃煙嗆得猛烈咳喘,她一邊以要將肺都咳出來的程度抽搐,一邊沙啞道:“我可以解釋的……你想聽什麼,我都可以解釋,但是求求你,先救救我。”</p>
這個人肚子裡還有一條生命呢。</p>
她靜靜盯著女人狼狽的麵皮,心裡這樣想著。你應該救她,無論如何,搭把手沒有錯。</p>
她這樣想了很多遍,那雙本應伸出去的手卻遲遲沒有探出。</p>
火焰的超高溫逼近她們身側,她知道,此刻她是唯一一個有能力做出決策的人,如果再不做出一個選擇——無論選擇的結果是什麼——她與眼前這名女人,還要再加上一個素未蒙麵的孩子,全都得葬身火海。</p>
“……你知道我是誰嗎?”</p>
兩雙眼睛裹挾著涇渭分明又好像沒有什麼不同的情緒對視了一會,她突然開口,問出的卻是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女人明顯愣了一下,像是已經做好破釜沉舟的準備,卻沒想到最後對方竟然問了一個這樣奇怪的問題。</p>
女人踟躇一瞬。“我不是有意要偷看你的……這件事情我們等會再說行嗎?真的來不及了。”</p>
話音剛落,女人驚異發現眼前人的目光在一瞬間極為複雜,但轉瞬就消失不見,再看過去時就是眼前一黑,一股力道牢牢地拽著自己腰間的繩索,竟是生生掰斷了欄杆從樓層落了下去。</p>
女人口中抑出一聲驚呼,手指下意識死死抓住身邊帶著自己下墜的人。她們兩個人的體重就係在那一根繩索之上,女人清清嗓子,剛想要說些什麼,下一秒卻看到旁邊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p>
“你往上看。”</p>
她一手拉著女人一手攀著外牆,目光不曾偏移直直盯著目標地點。而女人順著她的話語向上望了一眼,整個人就突然開始驚恐得顫抖起來。</p>
“烏、烏鴉……”</p>
她就附在旁邊,能夠清晰聽見女人上下牙齒碰撞著打顫的聲音。那態度神情不像是作假,是切切實實地帶著恐懼。</p>
她抿抿唇,終是沒有說什麼。</p>
她們很快在一陣陣的消防鳴笛與警鈴聲中降到了底層,女人腳尖碰到實地,打著顫膝蓋一軟幾乎就要跪下去。一名消防隊員很快扶住了她,並且將之帶下去休息。期間女人回頭看了她一眼,她沒多說什麼,隻是腳步跟了上去。</p>
“……是一個人給我錢,讓我監視你的。”</p>
在後方暫時開辟出來的傷員休息處,女人身上裹著消防隊的毛毯,靜靜坐在原地緩了一會,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這樣說道。</p>
“誰?”</p>
她追問道,卻看見女人搖搖頭,神情的無奈也不似作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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