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人知道,夢魘第一次誕生的人為情感,是一種名為“慈悲”的感情。
既不是快樂,也不是悲哀。
紫黑色的迷霧體在屍體上空盤旋了許久許久,直到人群裡那個本應該死在狂歡之夜的小胖子腿一軟跪倒在地,慘白著臉戰栗著。
彼時夢魘目光從女孩的屍體轉移到他身上,小胖子手裡的血跡甚至還是新鮮的。
祂放過了那個小胖子。
再後來,一隻名為溫迪戈的新誕生的龐大怪物一口撕扯開了小胖子的喉管。夢魘伸出一隻觸角有以下沒一下地撫過腳邊趴著的夢貘,在誕生“慈悲”的情緒過後,祂第二次感知到的情緒,名為“沉重”。
那女孩給祂的“快樂”一直沉甸甸地像是西西弗斯的巨石那樣壓在祂心頭,祂有史以來第一次感受到沉重的壓力。導致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夢魘”最害怕的東西,一度成為了“快樂”。
連“快樂”都是這樣一種沉重的情感嗎?
那“悲哀”的重量,得是沉於快樂多少倍之上的呢?
夢魘想不明白。
祂一步步從繁雜的森林中走了出來,祂野獸的半張麵龐邊又生出了屬於人類的五官樣貌,祂目睹一屆屆的參賽者來了又走,目睹無數個“女孩”倒在黎明前的最後一秒。
夢魘發散的目光穿透了時間的間隙,來到了麵前咧著嘴角狂笑的欺瞞身上。
在那之後,直布羅陀海峽接壤的上空,新生的光明神麵目猙獰,一個又一個透支性命似的光球瘋狂朝著這邊砸來,滲出的血液幾乎要將海域染成紅色。
夢魘條件反射般罵了一句“不要命了,小屁孩?”,當看著秋玹麵露巨大痛苦的麵貌之後終於反應過來。
要丟了命的不是新神,而是祂自己。
原來對方的悲哀不僅是為了早逝的黑暗,同樣也為了自己。
——夢魘再一次,看到彆人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神情。
第一次是那女孩贈予的“快樂”,第二次,是新神徹骨的悲哀。
整整七十二柄匕首貫穿進夢魘身體的各個部位,人類的麵皮被活生生從中間劈開,夢魘嘶嗬著嗓子難聽笑了兩聲,道:“我又特麼被你騙了一次,你這老狗。”
“欺瞞”於是也對祂笑。
人類女性的麵目漸漸融化,露出底下支配者偏愛的,那張黃發不良少年式不羈的麵孔來。
——原來所謂的,“欺瞞正如祂神位的稱號,最可怖的一點不是實力強勁,而在於蒙蔽神明。”這句話,也是欺瞞騙下的半個謊言。
祂隱瞞自己真正的實力直到騙過了將近整個萬界輪轉,直到最終諸神黃昏的前一天,直到在黎明將至的前一秒,才堪堪展露端倪。
欺瞞真正的,騙過了整個世界的思維。
“我說過了,”黃發少年按著那把插進夢魘麵龐的匕首。“雜種終究隻是雜種,比不上正統的繼承者。而且……”
祂目光後移,轉向了在海水中流儘鮮血的光明神。
“有些人怎麼就不明白,偏偏要跟法則對著乾,偏偏要上趕著,融合進雜種的血。”
海水激蕩著衝擊過秋玹奄奄一息的身軀,小璐跳下礁石拖著條斷腿奮力朝這邊遊來。前者拚上了最後一口氣,屏息捏出了最後一朵透支生命的枯骨之花。
於是陸行舟前進的動作僵停了一秒。
“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