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南樓打開副駕駛的門。
打開車門的瞬間,賀南樓就敏銳的注意到,後座坐了人。
賀南樓坐進車,喬安年接過他的背包,小孩兒腿長,不大方便放副駕駛的地上,他就轉過身,把包放到後座的空位上,隨口解釋了一句:“溫總,我上司。溫總的車今天開去保養了,所以坐我的車回去。”
賀南樓:“嗯。”
小孩兒嗯了一聲之後,一隻手支頤著臉頰,腦袋朝著窗外,一點也沒有要跟人打招呼的意思。
怪他,忘了在電話裡說一聲了。要是他提前說一聲,小樓可能還會多少跟人點下。
喬安年找打下圓場,他跟後座的溫澤解釋道:“我弟弟性格比較害羞。”
賀南樓轉過臉,害羞?
喬安年也趕緊遞了個眼神過去,意思是,“給個麵子,求不要拆台。”
小孩兒又把臉給轉過去了,喬安年鬆一口氣。
後座的溫澤笑著道:“現在的小孩子都比較有個性。”
喬安年餘光瞥見,小孩兒臉上的神色微微冷了冷。
哈哈。
小樓小時候就是這樣,好像特彆不喜歡彆人說他是小孩子。
喬安年把車子開出MT園區,笑著道:“其實還好,人是社會的產物。不同的時代,自然會有不一樣的時代特點跟風貌。每個時代的都有每個時代的性格特點,人也一樣。我們覺得現在的孩子有個性,老一輩看我們,也是這樣的。跑開時代背景談個性,本質上都不太客觀。”
就像是現在很多人都認為現代的年輕人對於工作比較挑剔,吃不了苦,找工作不問具體工作內容,張口就問公司的薪資以及福利待遇。
認為這一代的年輕人過於嬌氣。
這是嬌氣麼?
縱觀人類文明,從莽荒到現代化工業革命,大部分的發明,大都是為了讓人們過上更為便捷,更為舒適的生活。
現在的年輕人有著父母一輩留下的基礎,比起上一代,經濟條件無疑更好,會更多傾向於自身的興趣愛好,而不是僅僅隻是謀生,有什麼問題呢?
人畢竟不是牛馬,也不是生產線上的一顆螺絲釘,在自身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追求快意人生有什麼問題呢?
不默認加班製度,不默認現有的職場潛規則,敢於向傳統跟規則發出挑戰,挺好的。
社會的進步跟推動,離不開個人個性化的發展。
每個人都一樣,才沒勁。
溫澤很是有些意外,他的雙手放在膝蓋上,平視著正在開車的喬安年:“安年你看問題很深刻。你知道嗎?我的爺爺跟你說過類似的話。”
溫澤年紀輕輕,就從分公司空降到總公司,還是總經理這樣的職務,上任的第二天,這位溫總的小道消息就在他們部門的小群裡傳了個遍。
喬安年是知道的,他這位上司出身高知家庭,爺爺是一名退休的社會學大學教授。
那可不是太抬舉他了嗎?
喬安年哈哈大笑,“是嗎?那可真是我的榮幸。”
溫澤似是隨口一提,又似乎是感歎地道:“希望有機會能夠介紹我爺爺跟你認識,我想,他老人家肯定會很高興能夠認識你這個知音。”
喬安年的聲音仍然帶著笑:“哈哈,那我可不敢高攀。”
車子馬上就要出科技園科區,等待安保人員升起升降杆的功夫,喬安年放慢車速,問道:“溫總,把您的地址給下我,我在導航上輸一下。”
喬安年瞥著緩緩升起的升降杆,一隻手放在屏幕上,打算輸入地址。
溫澤把地址報給喬安年,“希望不會太麻煩你。”
“不會。”
喬安年回了一句,升降杆已經升起,他不再方便打字,隻好對著車載AI語音叫了一聲,“小樓。”
“年年哥哥,我在呢。年年哥哥,你今天上班累不累?我給你唱首歌呀!”
喬安年:“……不用。謝謝。導航,去信安區,蓮南路,繡錦江南小區。”
“好的。請問年年哥哥去那裡是做什麼呢?”
“不告訴你。”
“年年哥哥竟然開始對我有秘密了嗎?我再也不是被年年哥哥獨寵的小樓了嗎?嗚嗚嗚嗚,好傷心呀。”
喬安年:“……”
這就是為什麼他不想在上司在場的情況下使用語音係統的原因,因為……實在太社死了。
溫澤是第一次坐喬安年的車子。
他在上車時就發現了,喬安年的車載語音係統跟市麵上的其他語音係統截然不同,對話包裡的數據都要比市麵上的車載語音係統要更豐富,反應也更為靈敏,就像是在跟真人對話一樣。
“很可愛的語音係統。是你自己寫的程序嗎?”
喬安年之前一直覺著他這位新上司是個加班狂人,不說是敬而遠之吧,反正覺著還挺有距離感的,平時不怎麼走近,今天對方搭了他一程車才發現,溫澤性格還挺好。
“不是。是……”
“年年哥哥為什麼不理小樓?是小樓做錯了什麼嗎?年年哥哥……”
“Joe。”
哭腔一秒結束,語音也從小奶音,變成非常正經的機械音:“是,主人。”
“安靜。”
“好的,主人。”
…
喬安年透過後視鏡看了眼溫澤,微笑,“想必您應該猜到了。”
溫澤並沒有猜到,但是現在,他知道了。
還是順著這個話題,問了一句:“是令弟寫的程序?”
喬安年的聲音裡有著難以掩飾的驕傲:“嗯。很早的時候,小樓就送了我一個學習機器人,我用慣那款學習機器人的智能語音了。後來,我買了車之後,小樓就在我車上也裝了一個。”
溫澤眼底閃過一絲意外,如果他沒有聽錯,AI跟安年的弟弟,似乎用的同一個名字?
溫澤一直在分公司,他的工作很忙,剛調任的這幾個月,更是忙得睡覺的時間都很少,對於總部的事情他並不是很清楚,不要說是喬安年個人了。
因此,他並不知道喬安年的家庭情況,更不知道喬安年有一個異父異母的天才弟弟。
溫澤由衷地讚歎道:“令弟真是個天才。”
喬安年:“可不是,小樓是天生為AI而生,他我認識的人當中最具有天賦的人,是個真正的天才。”
從小入讀少年班,十八歲成年就從大學畢業,沒有憑借父母長輩的蔭蔽,憑自己隻的能力,一步步走到現在的位置。在江城買了房,也有車子,還養了一隻布偶。
從小到大,溫澤可以說是在讚美聲中長大。
隻是他從來也沒有被那些讚美衝昏了頭,又或者應該說,那些讚美從來也不是他在意的。他唯一在意的就是他是不是有按照自己預期地,一步步成長成為他自己想要成為的樣子。
溫澤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因為聽見他的一個下屬對他弟弟的稱讚,而有一些些嫉妒。
在溫澤的認知裡,喬安年跟他一樣,同樣都屬於很優秀的存在。
聰明、勤奮、踏實、乾練,這四個特質是很難集中地出現在某一個人身上的。
能夠舉起兩樣都已經是不容易。聰明的人極為容易自恃聰明而忽視勤奮的重要。踏實而隻知勤奮的人,可能又會缺乏隨機應變的聰慧。
就算一個人終於集聰明、勤奮於一身,也很容易因為自身的聰明才智,心生驕傲而不夠踏實。
溫澤曾經對自己的沉穩自己而自傲過,哪怕他因此而經常敲打自己,切記不要得意忘形。做IT這一行,能人太多,可自傲,不可驕傲。
因此,遇見比他年輕,才情跟沉穩卻絲毫不亞於他的喬安年,溫澤在欣賞之餘,難免也生起很多年不曾有過的危機感。
他的新工作開展的算是順利,無論是合作方、公司上層還是下屬,都對他稱讚不已。
即使如此,他卻從未聽見過喬安年對他的誇讚,哪怕是一句客套的恭維。
他以為,是因為對方跟他一樣,同屬於天才之列,司空見慣,加上喬安年也不是屬於那一類會逢迎的人,所以才沒有聽過對方對他半句的誇獎。
卻原來,他也會把天賦、天才這樣的詞,全部用在同一個人的身上。
…
溫澤畢竟是個成年人,又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他很好地克製了自己的這一點點他自己都覺得莫名且顯得過於小氣的嫉妒,語氣平穩:“很高的評價。”
“聽見沒?我領導都說,我對你的評價很高喔?小賀總,發表一下獲獎感言唄?”
喬安年順勢,把話題拋給從上車起,除了“嗯”之外,就沒出過聲的小孩兒。
溫澤對喬安年稱呼自己的弟弟為小賀總有點驚訝,眼神染上幾分困惑,這是時下流行的什麼梗嗎?
“習慣了。”
賀南樓的臉仍然朝向窗外,說話語氣也是淡淡的,就顯得特彆地雲淡風輕,也顯得特彆地自大跟……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