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宮裡的禦醫都看不過,你倒敢誇口,”佳蕙郡主不喜鐘意,也隻當她信口開河,不甚在意地攏了攏臂間的綢帶,掃過鐘意身後的小團時,更是撲哧一聲笑,“你若真有本事,怎不先把你身後那癡愚給治了?”
“帶著一個傻子出來,也是好情致,真不怕她半道發了狂,給你惹出擔不起的官司來。”
先前佳蕙郡主幾番冷嘲熱諷,鐘意俱一笑而過,不置之心上。唯獨她不經意講了小團這兩句,讓鐘意臉上明澈柔順的笑容一滯,險些維持不得。
“她隻是年紀小,心智未開,”鐘意眼睫微垂,淡淡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倒還都是分得清的。郡主放心,絕不至半路發什麼狂的。”
小團似乎意識到了在說自己,懵懵懂懂地抬起頭來,將在場人看過,弱弱躲到鐘意身後,像心知自己在給鐘意丟臉般,還瑟瑟地縮了縮肩膀。
她就如一頭高高的鹿,明亮而又懵懂如無知幼兒的眼,躲在鐘意身後卻縮不住的長手長腳,雖是天生癡兒,卻也看得人可憐又可愛。
鐘意不太喜歡佳蕙郡主方才那句輕鄙嫌惡的“傻子”。
佳蕙郡主聽罷,卻隻響亮地冷笑了一聲,不屑之意溢於言表。
鐘意眼含慍怒,卻也知多說無益,不想再上趕著被人挑刺了。
氣氛一時膠著,裴濼皺了皺眉,正欲開口打個圓場,卻先聽得一句平靜的反問。
“好笑麼?”卻是一直冷眼旁觀的宣宗皇帝裴度開了口,話是對佳蕙郡主說的,眼神卻在鐘意身上淡淡掃了一下。
那目光極靜,隻是那靜裡仿佛帶了某種沉甸甸的東西,鐘意形容不出,隻恍惚感覺自己似立在冬天雪地裡過了道涼水般。
鐘意被那掃得不自覺垂頭斂裾,心頭微微一震,兩輩子來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是“帝王之威”。
佳蕙郡主顯然也感受到了來自帝王的威懾,但仍不願跌份,梗著脖子倔強回道:“見可笑之人,遇可笑之事,聽可笑人言可笑事,自然好笑。”
裴度平靜地點了點頭,複又問她:“笑完了麼?”
佳蕙郡主咬著唇不敢答了。
“若是沒笑完,你就站在這裡慢慢笑,笑夠了再上去,”裴度也不再看她,轉過身,徑自向上行去,語調從始至終一般的平淡,半點情緒起伏也無,“若是笑完了,就跟上來,繼續爬。”
佳蕙郡主頓時也顧不得鐘意了,三步並兩步朝宣宗皇帝追了過去。
遙遙的,借著風聲,鐘意斷斷續續地聽到佳蕙郡主正撒嬌賣癡地抱怨著:“‘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贈君’,這詩她也配?沒的辱沒了那玉堂春……什麼玉蘭花是給府裡長輩的,誰信啊……真以為背上兩句《綱目拾遺》就可以糊弄人了啊?鄉野赤腳大夫……”
對此,裴度隻回了兩句。
“彆吵。”
“也是閒的。”
佳蕙郡主抱怨的話一頓,既而轉了轉眼珠,嘻嘻附和道:“對啊,我也是閒的,閒的沒事做才去搭理她……不過二哥,這也不能全怪我啊,還不是某些人啊,說了不讓來偏還來,一點羞恥心都不要了……”
鐘意下意識看向側前方的駱琲,對方神色如常,正與燕平王世子有來有往地客套著,也不知聽沒聽見,反正麵上是沒什麼特彆的反應。
隻是鐘意收回目光前的最後一瞬,無心瞥到了對方背在身後緊握成拳的左手,其上青筋暴起,根根鮮明。
鐘意心頭一窒,側了側身,借著方位替對方遮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