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隻有他自己掩耳盜鈴地假裝看不出。
太蠢了。
裴濼最終也隻在鐘意的眉心輕輕碰了下,揉了揉她的頭,正欲開口說什麼時,外麵響起了道刻意的敲門聲。
傅長瀝抱著劍,劍鞘還杵在門上沒下來,皺著眉,不太讚同地看著廚房內的情形。
鐘意如夢初醒,此地無銀三百兩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首飾,垂著頭低低地道了句“我先回去了”便匆匆離開了。
裴濼倒是麵無異色,一片坦然地看著門邊的傅長瀝。
“香囊的事,確實是斂洢做的過分了,”兩人沉默地對視了片刻,終究是理虧在前的傅家人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主動道歉道,“她應該也是沒想太多,隻是想做便做了……收香囊的人,應該沒多想什麼。”
“那是自然,”裴濼卻不像傅長瀝那般含糊避諱,隻微微笑著挑明道,“以陛下的性子,若是真在意到了不妥,定然是會嚴詞拒絕的……我倒還不至於誤會這個。”
“不過陛下倒也確實是……從來都不在意這些。”
最後那句並沒有什麼諷刺的意思,隻是單純感慨而已。畢竟裴度從做太子時起,與二人都是亦主亦友的存在了,裴濼還不至於因為一個女人就對自己手足以待的血親至交生出什麼不好的心思來。
“既如此,你該知道,”傅長瀝似乎是有些疑惑了,不解道,“鐘姑娘的身份,於斂洢來說,是犯了她的忌諱的……她怕是不會同意府裡有那樣一個側妃。”
“鐘姑娘怎樣的身份?”裴濼聽得忍不住笑了,靠著身後的案幾緩緩道,“我倒是不知道了,你來說說,她什麼身份?”
“我並沒有什麼說鐘姑娘不好的意思,你心頭不忿,又何必遷怒於我,挑這字眼,”傅長瀝迎著裴濼冰冷不含絲毫笑意的眼睛,眉頭緊皺道,“你我都知道的,斂洢沒有父親,鐘姑娘的生父孰人,似乎也不甚清楚。”
“那豈不是正好合適麼?”裴濼笑著又給自己倒了醒酒湯,優哉遊哉地順口道。
“裴臨知!”傅長瀝終於忍不住了,眉頭深鎖道,“我知斂洢對不住你良多,你們兩個婚約在身,她如此明目張膽的行為,確實很對你不住……但我同樣也實在是很不明白,都到如此地步了,你為何還不開口退婚?”
“你若是對她忍無可忍,何不退了婚事一了百了?換言之,你倘若真心喜歡她,還願意等她回頭,又何苦找旁人來圖生是非?”
“原先我還隻道她是個喜歡無事生非地瞎折騰的,如今竟連你也開始一道折騰了麼?那位鐘姑娘又何其無辜,不過萍水相逢偶遇一場,就要被你拉扯到這攤渾水裡來,夾在你們兩個之間左右受氣?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們了!”
裴濼背對著傅長瀝頭也不抬地喝完了今日的第三碗醒酒湯,慢吞吞地咽下最後一口後,緩緩地點頭應和道:“你說的對,我要退婚。”
傅長瀝怔了怔,勸了無數次都沒有勸下的人突然聽勸了,就像在拔河拔到最後快決出勝負時對麵的人突然鬆手卸力了一樣,傅長瀝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半刻鐘後,才緩緩地點頭勉強平靜著道:“你能如此想便最好了。”
“不過你說的也有不對的地方,”裴濼像是在思考著什麼般,緩緩笑道,“鐘姑娘她,卻也並不如何無辜。”
傅長瀝皺了皺眉,沒太聽懂他的意思。
“我喜歡她,她便就不無辜了,”裴濼回過身來,認真地望著傅長瀝,反問道,“不是麼?……不過,我也不會讓她平白受氣的就是。”
“你喜歡她?”聽了裴濼的解釋,傅長瀝不僅沒有恍然大悟,反而像是又聽到了什麼更難理解的問題般,還重複了一遍反問道,“你真心喜歡她?”
就在今天之前的任何一天,不對,應當是方才踏進這小廚房的任何一刻,若是有人問傅長瀝裴濼的心上人是誰,他都還可以不假思索地給出一個答案。
可那個答案姓傅。
“是啊,我喜歡她,”裴濼認真地與傅長瀝辯解道,“她長得那麼好看,聲音也好聽,溫柔又善解人意,還會給我煮醒酒湯……她有這樣多的好處,我喜歡她,有什麼不對?”
傅長瀝沉默了半晌,一時不知該是同情裴濼多點,還是同情方才的那位鐘姑娘多點。
“若是有哪天你真喜歡上了她,就不會問我‘有什麼不對’了。”沉默片刻,傅長瀝終還是忍不住提醒裴濼道,“且,你待她言行舉止輕佻異常,本非君子所為。”
裴濼定定地盯著放到手邊的碗,半天沒有出聲。
傅長瀝長長地歎了口氣,就在以為對方不會再說什麼、轉身打算離開的時候,裴濼驀然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