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姑娘便是沒有任何憑證,”那布莊小工無聲冷笑,笑容森森道,“隻空口白牙一句話,便要隨意指證我偷你荷包了?那以姑娘的意思,現在也是不打算放我走、要報官讓人來捉了我去升堂麼?”
圍觀的洛陽百姓聽那布莊小工說罷,不由又竊竊私語了起來,馬上便有人轉而用不甚讚同的目光望著鐘意,似乎覺得她才是無理取鬨、仗勢欺人的那一方。
在離那布莊小工十步以外的地方,鐘意一瘸一拐地站定,謹慎道:“說抓你去報官倒也不必,你把手上拿著的東西放下來,讓我看看你身上究竟有沒有多了什麼東西便是……若是我的荷包真不是你偷的,我當著大家夥的麵給你賠禮道歉,另贈你二十兩銀子的賠償。”
圍觀的百姓聽到鐘意願意出二十兩證個明白,眼神也頓時又不一樣了,又紛紛朝著布莊小工望去,有那好事者甚至還高聲調笑道:“二十兩,能抵你在布莊半年多的工錢的,不虧的小夥計!”
“來吧,我們大夥都看著呢,沒偷就是沒偷,都給你作證著呢,一會兒這姑娘得給你二十兩呢!”
鐘意靜靜望著那布莊小工,隻等著他作出下一步的回應來。
事到如今,鐘意反而平靜了下來,因為她已經十成十地確定,這個人絕對有問題。
——隔著十步的距離,足夠鐘意清清楚楚地留意到,這布莊小工左手下透出來的縫隙裡,閃耀出的星星點點的白光。
那是屬於從冷兵器身上反射出來的寒光。
“好啊,”出乎鐘意的意料,那布莊小工竟然半點也不搪塞扭捏,一口便答應了下來,望著鐘意微微笑道,“隻是我這手上的衣裳都是貴重物什,要是擱地上蹭著了灰,掌櫃的非得罵死我不可,不如姑娘來,替我先拿著?”
鐘意抿了抿唇,正欲開口,圍觀的人群裡已有一膀大腰圓的大漢耐不住性子等著急了,撥開人群走過來高聲囔囔著:“我王老五就看不慣這些貴族小娘兒們欺負人,咱們沒偷就是沒偷,人窮誌不短,哪能讓人這麼給汙蔑了!”
“快,證明給她們這些狗眼看人低的狗娘兒們看,我來幫你拿著!讓這小娘兒們的荷包一會兒狠狠出回血!痛快!”
那布莊小工錯開半步,臉色霎時有些陰冷,躲開那膀大腰圓的壯漢的“好心”幫忙,把手上的大氅天女散花地往周圍一灑,露出手中開了刃的彎刀,朝著鐘意的方向直直衝了過來。
鐘意白著張臉,腿腳卻生了根般在原地死死黏住,眼睜睜地看著那布莊小工眉目猙獰地舉著彎刀朝著她砍來,然後又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以一種更猙獰的姿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一箭自眉正中心穿過,中箭者氣息頓絕。
在街上眾人一片嘩然還沒反應過來時,臨街的七/八處高高低低的窗戶齊齊破開,個個有三兩人從裡麵飛身而出,眨眼間便混跡在人流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下一時刻,緊跟著便有更多的黑衣人綴在其後追了出去,等到街上人群反應過來有人在上麵跑、指著他們驚呼出聲時,兩撥人已經先後在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中。
而街邊三樓的某個敞開的窗台上,一張讓鐘意絕對“記憶猶新”的側影露了出來,對方迎上鐘意看上去的目光,挑了挑眉,輕哼一聲,放下了手裡正擦著弓的帕子,“啪嗒”一聲把木窗拉下來了。
鐘意略微無語,暗道既這位主兒是這般反應,怕是也不稀罕她的當麵道謝的,自己倒也不必去自討沒趣了……正出神間,鐘意的肩膀被人輕輕地拍了一下,驚惶回頭,卻見是曾在小北山偶遇過的那位長寧侯府的傅公子。
傅長瀝向鐘意友善地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道:“這裡現在還不甚安全,我還要繼續帶人去追蹤賊子,不過陛下還在茶樓三層,鐘姑娘不如上去呆著吧。”
“呃,”鐘意沉默了片刻,終還是忍不住拿手指了指三層那扇剛剛關上的木窗,尷尬笑道,“傅公子如此說的,固然很好,臣女感激不儘,不過……陛下他知道麼?”
鐘意怎麼看對方剛才的反應,都怎麼覺得那上麵分明寫滿了“攀龍附鳳之輩,給朕哪兒遠滾哪去,彆礙著朕的眼睛”。
“呃,”傅長瀝的臉上同樣露出了與鐘意不相上下的尷尬無奈之色,靜默了片刻,巧妙地反問鐘意道,“不然鐘姑娘以為,又是誰讓我過來說這些話的呢?”
於是鐘意便一路無言地被傅長瀝領上了三層,躲在他身後依葫蘆畫瓢地行禮問安,等傅長瀝拱手告退後,茶樓內的氣氛頓時更古怪了。
鐘意兢兢業業地站在牆角數螞蟻,大氣也不敢出,坐更是不敢坐。
裴度的眉頭便隨著時間流逝越皺越緊,忍了半天,終是不滿地開口道:“真是越發長本事了,先前說了你‘骨頭軟’,今天見了朕便乾脆一言不發,是打算讓朕治你個‘蔑視聖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