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亦飄零久(1 / 2)

替身不想再玩了 管紅衣 10376 字 8個月前

北戎皇陵地處北郊,距離荊平城還有一段距離。

“去皇陵做什麼?”顧景願問。

“到了就知道了。”龍彥昭露出一個神秘、又帶著一絲頑劣微笑,“就是去轉一圈兒……看看風景。”

將顧景願腰間衣帶係好,皇上跟著又說:“阿願若不願意去也沒關係,在這裡休息,等朕回來。”

顧景願:“……”

他大概知道對方想做什麼了,思索一番,顧景願還是不放心,決定跟皇上同去。

顧景願現在不方便騎馬,龍彥昭表示也不著急,於是二人乘著馬車秘密出了城,走走停停,終於於午夜時分來到了北戎皇陵所在位置。

月黑風高,遠遠地便聽見了一陣挖掘聲。

草原民族四處為家,其實並沒有墓葬習俗。

隻是近些年來,逐漸建立都城北戎王室也習得了一些中原風俗,尤其是身為高高在上王,死後怎能沒有魂歸之所?

皇陵由此演變而出。

通常來講這裡也該有重兵把守,但不知是戰亂當中,北戎王將這裡兵將也調走了,還是龍彥昭用了什麼手段,此時皇陵四周空曠無比,舉目四望,外頭連一個人影兒都沒有。

等他們暢通無阻地到達北戎皇陵時候,用石頭搭砌皇陵都已經被人掘開,一群黑衣人正在挖裡麵墳堆……

“……”

那群黑衣人見有人來了,來者還是他們君主,便立即過來行禮。

同樣換上了夜行衣龍彥昭衝他們點點頭,要他們起來回話,問道:“到哪步了?”

“回皇上,咱們很快就要將北戎王屍身掘出。”

顧景願:“……”

他旁邊龍彥昭一點頭:“嗯,繼續吧。按朕先前說做。”

黑漆漆皇陵中,除了頭頂星光外,就隻有幾根火把在跳動。

黑暗裡,龍彥昭牽住了顧景願手。

顧景願也沒有說什麼,就立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們將老北戎王從墳墓中掘出,看著那個仍舊一身華貴、但早就變成一副枯槁……枯朽得隻剩一身殘渣,根本無從辨認眉目男人被人高高掛起,接著一鞭一鞭,被人抽得骨斷筋折,毫無尊嚴和昔日威望可言。

……

這個人便是他們父親。

曾幾何時,那一度是顧景願最想取悅討好人。

他是北邊戰神,猶如孤狼一樣男人,陰險狡詐難以取悅。

還無比自私。

但顧景願卻也仍記得,很小時母親生病去世,自己忍不住一直哭。

守了一夜靈父王一邊責備他不像是個男子漢,一邊又將他抱坐在肩頭上,給他指遠方地平線,告訴他那就是他作為王要守護疆土,那就是他生在這世上使命,而不是所謂兒女情長。

那個男人問他,“有信心幫父王分擔這一切嗎?”

那是顧景願第一次坐在那麼高位置上,看見那麼遼闊疆土。

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指點江山,也第一次與父王那麼近距離接觸。

無形間,對於剛剛失去母親人來說,父親便成了山一般依靠。

他望著那時父王還算年輕側顏,不知怎麼,莫名便有了勇氣,奶聲奶氣地回答:“有。”

隻不過顧景願以前一直以為,父王也是有心。

——他始終記得,母親去世那晚,父王在她靈前枯坐了一夜。

是以他對自己要求高,有時也很冷漠,會不由分辨地打罵他,都隻是像他說那般,他是一個帝王,他子女便注定要背負使命,所以他對他們要求很高。

但是後來,很久以後顧景願才徹底知道,原來父王並不關心哪個孩子可以與他分擔一切。

他隻要最好那個。

所有骨肉都可以隨意祭天、送人,甚至引導其自相殘殺。

他也許有心,但所有情感與那至高無上王位比起來,都何其微小。

真不需要兒女情長。

隻留下最好那一個便好。

顧景願也猶記得被灌下化元湯那天,王後和太子惡劣大笑聲。

他覺得自己要死了,於是什麼尊嚴、什麼高貴,都統統拋下了。

第一次,他祈求他們,隻為見父親最後一麵。

怎奈換來卻仍是嘲笑和冷漠。

“你還是沒明白。”他們說:“對於王上來說,是不會在棄子身上浪費更多時間。”

於是他終究沒有再見過那個男人。

……

再後來一過很多年,誰能想到再見麵時,變成枯骨那個人卻不是顧景願,而是……他至高無上父王。

遠處鞭屍仍在繼續,顧景願卻語氣很平靜地問龍彥昭:“皇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派人來掘墓?”

“朕一早就想這樣做了。”

龍彥昭輕輕摩挲著他一截纖長指骨,說:“隻是今日聽聞阿芷事情,便加快了這進程……阿願怪朕草率嗎?”

顧景願輕輕搖了搖頭。

“不。”

他怎能怪一心要為他與阿芷出氣龍彥昭?

他隻是……

顧景願閉了閉眼,說:“隻是我沒有想到,我竟是這樣恨他。”

以前不是恨。

要恨也隻是恨自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這位所謂父親,可以帶給他溫暖和關愛。

要恨隻恨自己太愚蠢。

而對這個人,他隻會感慨親情涼薄,會傷心,會寒心,甚至還會怪自己做得不好,沒有像程寄那樣狠心,進而長久地自暴自棄,自我懷疑,自我嫌惡厭棄。

等等等等。

那主要都不是恨。

直到重新見到阿芷時起,那恨意才徹底被熊熊燃起。

他怎可以讓阿芷嫁給一個三十多男人做續弦?

當初那種情形,北戎與北崖原本就不必靠聯姻來維係關係,他怎可以那般無情,完全無視阿芷感受和幸福,甚至是死活……

這樣人……

這樣人,他根本就不配做他們父親。

驟然捏緊拳頭,顧景願發現及至此刻,親情給他帶來打擊已經不是心如死灰,而是這洶湧恨意。

他仿佛終於跳出了那個父王為他搭建了多年陷阱,看清了一些本質。

——他根本不必活成那個男人期望樣子。

不是生成這樣身體錯了,也不是選擇善良,選擇嘗試去信任、去愛他人錯了。

他從來都沒錯。

錯隻有那個被他們叫做父親人。

……是他錯了!

或許像今夜這般做個了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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