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說要親自為向陽王更衣,洪公公等人立即有眼色地垂首退下。
王爺在時,聖上向來不喜他們近身伺候。
皇上自己的事情就親力親為,王爺的事情則由陛下一手操辦,這是宮人們都知道的規矩。
總之不該看的不能看。
洪公公最後一個退了出去,恭敬地為聖上關上了寢殿的大門,全程未敢抬眼。
門內,顧景願緩緩脫掉自己的衣裳。
不知是不是月份到了,前段時間他食欲突然好了很多,過完年肚子更是直接大了一圈。
四肢依舊纖細瘦弱,手長腳長。偏偏小腹處微微隆起了一塊兒,看上去怪怪的。
對著銅鏡,顧景願捏了捏自己腰上的肉:“胖了。”
龍彥昭也順著他的目光,隔著鏡子看了一眼。
但見那截兒窄腰還是細得不像話,除了小腹微凸外其餘地方連一絲贅肉都沒有,尋常是套上衣服根本看不出任何異常。
他不禁笑道:“哪裡胖了?朕倒希望阿願胖一些。”
說著,龍彥昭伸手,輕輕在顧景願的肚子上摸了摸。
他不敢用力,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下手重了,弄疼了
裡麵的小寶寶。
是以每回去摸都萬分小心翼翼。
但就這樣,他與顧景願相比,還算是表現比較正常的一個。
明明是自己的身體,顧景願平時都有意避著那處,不敢去碰。
那裡醞釀著生命。
小小的,隻有一點點大,這是多麼奇妙的事情。
隻要一想到這些,顧景願便會感到奇妙和害怕。
對於經曆過幾番生死、體驗過親情寡淡之人來說,擁有與自己血脈相通的孩子顯然是一件特彆讓人不敢相信的事。
因為難以置信,所以總會慌張無措,患得患失。
以前肚子沒大起來還沒有這麼多感觸,如今肚子一天天變大,還時常會有異動,顧景願就越發手足無措。
龍彥昭在他麵前蹲了下來。
九五之尊側過頭,耳朵輕輕貼上他的小腹,似是要去聽裡麵有沒有動靜。
顧景願被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哆嗦了一下,但依舊站立在那裡,沒有躲。
皇上側耳傾聽的時候,顧景願就垂眸看著。
桃花眼裡閃現著一絲好奇和探尋的光芒,顧景願的耳際變得有些發紅。
他緊抿唇角,見龍彥昭半天都未開口說話,不禁問道:“聽出什麼了麼?”
聲音很小,又細又軟。
“嗯,聽見了。”龍彥昭咧嘴傻笑:“他們說很喜歡父王,也很喜歡父皇。”
顧景願:“……”
明知對方是在開玩笑,顧景願卻笑不出來。
他隻是麵色由白轉紅,又一路紅到了耳根。
下意識地低頭垂眸,又不小心跟下方皇上明亮的雙眸相對……顧景願忙錯開目光。
潔白的齒貝在下唇處輕咬,向陽王不自然道:“快起來罷,要……晚點了。”
“好。”
見顧景願這是又不好意思了,龍彥昭也不逗他。
起身以後他開始給顧景願穿衣裳。
皇上以前沒伺候過什麼人,給人更衣這活兒還是近幾個月才學會的。
一開始皇上也是糙手糙腳,穿不利索。
現在倒是很會了,簡直比給自己穿朝服還要熟練。
起初顧景願覺得自己沒脆弱到那種程度,不需要皇上為他更衣,便拒絕過幾次。
後來龍彥昭堅持,每天早晨起身以後都要圍著他轉不肯罷休,他也就由他去
了。
到了如今,這已經成為早晨二人上朝前的一絲情趣。
顧景願也習慣被龍彥昭擺弄著——對方連他自己抬手都不允許,說不舍得。
有時候想想,真怕時間長了自己連如何穿衣都不會了……
一層層衣裳穿套起來,最後套上那件朱雀圖案的朝服。
穿這種製式的朝服比穿所有衣裳都繁瑣,但龍彥昭卻展現出了空前的耐心,細致地幫顧景願係好每一條衣帶,圍上腰帶,又細心整理他腰上的絡子,為他穿鞋襪。
皇上做得很認真。
一邊這樣做著,他一邊還說:“過段時間阿願的腰帶便不能在係這麼緊了,知道麼?”
皇上很早以前便不同意顧景願再係腰帶,但顧景願習慣那樣束緊腰身,而且那會兒又沒有顯懷,便依舊如往常一般穿衣。
如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肚子變大,他也不敢再那般勒緊,於是乖乖點頭:“好。”
龍彥昭聞言滿意了。將顧景願周身都打理整齊,他才猛地起身,開始用極快的速度穿自己的衣裳。
等兩個人都換好了衣裳,寢殿大門開啟,二人並肩,在晨曦中雙雙向前麵的正殿走去。
龍彥昭外表既有年輕人的朝氣,又有一國之君的霸氣,器宇軒昂,張狂恣意。
顧景願舉止得體端莊、麵龐沉靜如水,像一輪明亮聖潔的新月,耀眼又不染塵埃。
這樣的兩個人並肩走在一起就像八卦盤上的陰與陽,又像天上的日與月,單拿出來都是一表人才無人可比,站一起時又無比契合,仿佛天造地設。
珠聯璧合。
幾乎所有被他們從麵前經過的百官都是這樣想的。
時辰到了,封王大典很快開始。
為了防止站得時間過長顧景願會累,儀式在龍彥昭一手安排下已經簡化為祈福和授印兩個階段。
向上天祈福的過程必不可少,但過程也不必太繁瑣。
到了授印階段,金鑾殿中顧景願隻身上前,走過幾層台階來到了龍彥昭麵前。
他朝服上的朱雀圖案閃耀,栩栩如生。
將同樣以神鳥圖案作為裝飾的金印送進顧景願的手中,龍彥昭氣沉丹田,揚聲道:“朕身負天命,登基八年除惡黨、平邊疆,日夜難眠,殫精竭慮。期間承蒙上天
眷顧,得向陽王如此之幫手,能與朕共同協理江山,相濡以沫生死相依,實之朕之幸事,大宜朝之幸事!”
皇上話音落下,緊接著百官朝拜,山呼皇上萬歲,向陽王千歲。
今日這場儀式,但凡是稍微眼尖一點的大臣都已經琢磨出了一些門道。
——從向陽王今日所穿的朝服,還有他手中所拿金印便可看出,皇上哪裡是單純與向陽王同擁天下,他是在向全天下宣布,這是他們的皇後!
如若不然,怎麼其他能夠作為標誌的靈獸不選,偏偏選了這比鳳凰還要古老的朱雀神鳥!
人說龍鳳呈祥,那真龍和朱雀在一塊兒,豈不是比鳳凰還要高上一等?
這哪裡是什麼封王大典,說封後還差不多!
眾臣仰望著金鑾殿上首,一個坐龍椅,一個坐朱雀椅的皇上和王爺,都不禁心生感慨。
兩年前誰又能想到當初那個不言聲不言語的顧大人,竟然直接打開了一道曆史先河,一路走到如此高位之上!
不過連從前的攝政王都被唬得團團轉,如今皇上的左膀右臂——廣平王和右丞相又都力挺著這位,眾人心中對於這位麵龐過於俊秀、卻從來過分低調,深不見底的向陽王也都充滿了敬意。
那是一種對未知的恐懼。以及對難以琢磨的實力的敬畏。
因為摸不透,所以不敢輕易招惹。
因為覺得實力相差甚遠,所以自然崇拜,反而沒有人會心生妒意……
眾臣正式跪拜過後,便到了宴飲時間。
三月春寒乍破,禦花園結冰的荷花池已經化作一池春水。
隻是溫度還有些涼,沒到百花盛放的時候,但卻也絲毫不影響皇上的好心情。
大紅的燈籠點滿了宮廷的每一個角落,喜慶的絲竹之聲不絕於耳,貫徹整個皇宮。
龍彥昭“順應天命”,大赦天下,不僅參加這場宴飲的文武官員都或多或少得了些封賞,連宮中的宮人們都領取到了不少賞賜。
尋常冷冷清清、一個人都沒有的後宮竟憑空變得紅火熱鬨了許多。
席間,顧景願不能喝酒,但這種慶祝顧大人封王之時,大臣們又不能不敬酒,所以所有的酒都被皇上擋了下來,由他來替喝。
眾臣也看出皇上心情極好。
以往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與皇上對飲,但很明顯今日極為特殊,皇上來者不拒。
便是那些官階很小、平時在陛下麵前連個刷臉機會都沒有的四五品大臣也壯起膽子,前來敬酒。
皇上也好些日子沒有飲酒了,一開始顧景願還縱著他。
後來感覺陛下喝得實在是有些多,顧景願便扯了扯龍彥昭的袖子。
“阿願怎麼了?”皇上第一時間轉過頭來,一雙杳亮的眼看上去有些惺忪,但仍舊神采奕奕,滿麵春光。
“可是累了?”說著,九五之尊已經站起了身。
他身量過分高大,氣場又足,那些壯著膽子前來與陛下對飲的大臣們便不敢再動,眼巴巴地看著他年輕英俊的帝王。
“朕和王爺有些乏了,先去休息了,你們繼續。”龍彥昭說。
“是。”群臣立馬躬身行禮,恭送皇上和王爺離去。
……雖然,眼見皇上並沒有醉,應當還能喝上許久。
向陽王臉上也並無疲態,模樣如往常一般沉穩。
不過嘛……誰知道皇上跟王爺還有什麼事情要做。
恭送那二位離開,絲竹之聲再次奏響。
皇上說繼續那便是可以繼續。
陛下不在這兒也很好,他們便可以放鬆不少。
回去的路上,龍彥昭步伐穩健,並沒有一丁點喝多的跡象。
“皇上感覺可還好?”顧景願還是有些擔心地問他。
“朕沒什麼事。”龍彥昭說,“等會兒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朕可不能醉。”
“陛下今日很開心。”顧景願眨眼看他:“所以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
“自然是……”見今日都快要過去,顧景願卻好似還沒意識到什麼一般,皇上不免有些著急。
他指著宮牆四周布滿的紅火燈籠,問他:“阿願當真不知今天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顧景願笑了。
桃花眼微微彎起幾分,他難得笑得這般花枝招展。
看到這個笑容,龍彥昭就知道,現在是顧景願的在逗他了。
他一把將顧景願圈進了懷裡。
“好阿願,你都知道是不是?”
龍彥昭好氣又好笑地哼了一聲,醉意裡透著滿滿的幸福氣息:“你知道今日不是什麼封王大典,而是我們的結發之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