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1 / 2)

天光微亮,潮濕的霧氣縈繞在半空,卻阻擋不了地上人們發出的陣陣叫罵之聲。

仙人從深山之中帶回了罪魁禍首,死寂了兩天的春水鎮終於在今天重新恢複了以往的熱鬨。

人群中心,躺著三具白骨和一條巨大的狐狸屍體。

一對夫妻跪在那裡,手裡捧著條血肉模糊的手臂,哭的幾近暈厥。

季蘭枝站在人群之外,幽幽歎了口氣。

山狐自爆後,當屬離得最近的聞鈞最為慘烈,渾身上下都染了層血霧,用了三次清身決尤嫌不夠,這會兒已經回了客棧,讓小二打了熱水去沐浴了。

藺蒼和林風禦也被那狐狸害的不輕,他站在最後,倒沒什麼染到臟東西,清身決用完後渾身都乾爽了,交還屍骨道明緣由的事便交給了他。

看著何家夫妻痛哭的一幕,季蘭枝心中也不太好受。

事後他們重回了林中,四處找尋了一番,驚訝地發現那孩子的身體居然真的隻留下了一條沒來得及吃完的手臂。

從林中的血跡與殘渣情況他們推測出,孩童骨頭軟,肉又嫩,那兩隻畜牲竟還愛上了食人腦,連帶著骨頭一起嘎嘣吞了。

親兒子一夜之間被妖獸活吃了,連全屍都未曾留下,換成是誰都無法接受。

其中一隻山狐自爆了,另一隻山狐的屍體便成了鎮民泄憤的工具。

怒罵打砸之聲季蘭枝已然不想再聽,他攏緊了外袍,扭頭回到了客棧之中。

他們剛降伏了裝神弄鬼的妖獸,客棧夥計對他們神仙的身份更是堅信不疑,見季蘭枝回了客棧,立刻恭恭敬敬道:“仙人,有什麼事需要我們做嗎?”

“不必。”季蘭枝擺擺手,神色有些疲倦:“你忙你的去吧。”

夥計走後,他便上樓回了廂房。

聞鈞在沐浴,似乎是在想他還要回來,房門隻是虛虛掩著,季蘭枝推門而入,果不其然聽見了屏風後麵輕微的水聲。

聽到推門聲,聞鈞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師兄…?”

季蘭枝關好門,應道:“是我,你…”

聲音怎麼那麼奇怪?

屏風後頭沉默了好一會兒,語氣支支吾吾,似乎並不知該怎麼解釋,半晌才道:“師兄…要不你先去外麵等我吧,我…我一時半會兒應該還沒那麼快出來。”

他都這麼說了,哪怕遲鈍如季蘭枝,也聽出了其中不對勁的地方。

聞鈞今年十七整歲,已然過了剛入門時聲音略顯稚嫩的時候。

他平常說話時,越來越成熟的嗓音中依然帶著絲絲屬於少年人的清越,偶爾貼近季蘭枝耳邊開口,低沉磁性的嗓音總能激起一整片的雞皮疙瘩。

可不管是什麼時候,聞鈞說話總是沉穩又清晰,從未像現在這樣,聲線微抖,語氣遲疑,似乎還帶著些許…喘息?

季蘭枝愣了一會兒,冷不丁地問道:“方才在洞裡,我讓你回去時和藺蒼要顆丹藥壓製情毒,你沒要?”

隔著屏風,季蘭枝看不見聞鈞的臉,但卻能聽見他難為情的聲音:“師兄,我…當時覺得靠自己能壓製住。”

十六七歲的少年人,正是要麵子的年紀,被那催情的血霧噴了一身便罷了,末了還要私底下偷偷摸摸地去找不算熟悉的彆派師兄要壓製情/欲的丹藥,會抹不開臉逞強自己解決好像也很是正常。

季蘭枝張了張嘴,教訓他的話也說不出來,無奈道:“那怎麼辦,我現在去幫你要?”

“師兄彆去!”

“師兄又沒中招…”聞鈞聲音很小:“藺師兄一定能猜的出來。”

情毒不算難解,不用丹藥也有彆的辦法。

季蘭枝頓了頓,又問道:“那你準備如何解決?”

裡頭沉默了一會兒,純情小師弟這樣說道:“師兄,我泡的是…冷水,應該再過段時間就會好些了吧。”

天真的話語深深震撼了季蘭枝。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前世年齡十七歲的男生,因為網絡的熏陶,該懂的不該懂的都已經懂得差不多了,可這一點放在聞鈞身上,顯然並不成立。

入門之前,聞鈞生活在青山鎮,生活貧苦,每天都要為怎樣活下去而苦惱。

都說飽暖思淫/欲,聞鈞書都沒得讀,飯也沒得吃,還要提防劉虎上門找麻煩,彆說淫/欲,飽暖都成問題。

入門以後,每日除了練劍打坐,便是給師兄帶飯,幫師兄整理屋子,提醒師兄吃藥,渡月宗大課小課教的全是修行之事,這樣想來的話,他在關於性知識的這一方麵一片空白,好像也不是很奇怪吧?

雖說大多數男人在自我疏解這一件事上能無師自通,可說不準聞鈞便是那小部分呢?

一瞬間,拯救失足純情少男的責任感油然而生,季蘭枝抬步往前,聞鈞隨即便聽見了屏風外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他一愣:“師兄?”

隨著腳步聲越近,那道清瘦的紫色身影穿過屏風,站在了浴桶跟前。

浴桶很大,聞鈞坐在其中,隻露出了上半身,下半身浸在水中,看不真切。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接,季蘭枝看了眼小師弟肌肉結實的上身,十分自然地誇道:“身材不錯。”

喉頭輕動,聞鈞眸中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轉瞬即逝。

下一秒,那張俊美鋒利的臉上立刻便浮上了一層薄紅與羞赧,有些慌亂地看向季蘭枝:“師兄,你怎麼進來了!”

“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怎麼泡個澡被師兄看到都要害羞?”

季蘭枝走近了,蒼白纖長的手指碰了碰那桶涼水,冰涼刺骨的溫度順著指尖一路往上,冷的季蘭枝秀氣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大冬天的,你就算要壓製情毒也不能泡涼水,不怕生病?”

聞鈞不自在地看了眼水麵那層剛起的漣漪,聲音放的很小:“剛開始是熱水,可…沒有什麼用,我便讓夥計換成涼水了。”

“師兄我難受…”

蘭枝的心頓時便軟了。

他歎了口氣,準備先讓夥計換盆熱水過來,再給小師弟上一堂遲來的衛生課。

將原本要教訓聞鈞的話吞了回去,季蘭枝柔聲安慰道:“我讓夥計換桶熱水來,你在這兒等我。”

說罷,便扭頭離開了房間。

隨著關門聲響起,聞鈞臉上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便儘數褪了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期待與緊張交織在一起的複雜情緒。

緩緩撤去了壓製情毒的靈力,燥熱如驚濤駭浪,瞬間席卷了全身。

凶獸蟄伏於水底,安靜祥和的水麵,是誘惑獵物深入的假象。

……

自裝神弄鬼的山狐被捉了回來,許掌櫃的客棧從剛剛開始便重新開了張,季蘭枝下樓要熱水時,後院中剛燒開了一鍋。

小二知道是他要,動作麻利地將那鍋水盛了出來,兌上涼水調和成適宜沐浴的水溫,幾個人合力抬到了二樓。

那桶涼水被重新抬了下去,等到季蘭枝重新進到屏風內時,聞鈞已經在浴桶中坐坐好等著他來了。

不知是不是季蘭枝的錯覺,如今再看聞鈞時,他的臉好像比方才要紅太多了,發絲被水打濕,黏在臉頰之上,依稀還能看見有汗珠往下滾落。

季蘭枝擔憂道:“你怎麼了?”

扒著浴桶的手青筋直冒,聞鈞再說話時,聲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師兄…我難受…”

沒了靈力的刻意壓製,情毒來勢洶洶。

聞鈞身上紅了整片,哪怕穩穩地坐在浴桶中,身軀也止不住地顫抖著。

聞鈞從前呆在渡月宗,一年多來從未受過一次傷,可如今陪他下山才一天就中了毒。

季蘭枝見狀忍不住心急起來:“你,你難受,那你那個一下啊!”

被發絲遮蓋住的眸中飛快地略過一絲笑意,聞鈞故作無知地抬起頭,纖長卷翹的眼睫沾了水,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及純良又無害。

季蘭枝聽見他問:“那個,是哪個?”

季蘭枝:“……”

剛剛還信誓旦旦說要給小師弟上衛生課,真到了這個時候,話到嘴邊了卻沒辦法說出口。

偏偏聞鈞難受的緊,見他不說話,自己慢慢挪到了浴桶邊緣,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師兄,那個是哪個?”

“就是…”季蘭枝絞儘腦汁,試圖用其他不那麼粗俗的詞語去代替:“就是…你難受你可以,自己解決一下嘛!”

聞鈞呆了片刻,見季蘭枝說不出口,緩緩往水下滑了滑,善解人意道:“沒關係師兄,我在水裡呆會兒,不會有什麼事的。”

他果然沒聽懂。

季蘭枝張了張嘴,也不知是太著急了還是見不得小師弟露出這副表情,電光火石間靈光一閃,脫口而出:“我教你!”

聞鈞一愣,過了好半晌才從這突如其來的驚喜之中回過神,眸中飛快地劃過了一絲似狂喜似驚愕的情緒。

他分明沒提,可師兄卻主動將這三個字說出來了。

抬眼望去,季蘭枝說完後才從腦子一熱裡清醒過來,麵上糾結的表情十分明顯,仿佛下一秒就要耍賴說出“我剛剛是亂講的”一般。

可送上門的師兄,哪裡有放過的道理?

聞鈞緊緊攥住了季蘭枝的手,眼神帶著讓人不忍拒絕的信任與期盼,啞聲應道:“好啊。”

“那師兄一定要…手把手教我。”

……

日頭高懸,春水鎮大街上的人也逐漸散了,停業了兩天的商販重新開啟了店鋪,集市上擺攤的人也陸陸續續將攤子搭了出來。

鎮長帶著人手跟隨林風禦一起去到了山中,將那洞窟裡的屍體白骨重新搬回了墳坡。

有些屍體被啃的不成樣子,已經認不出誰是誰了,索性便挖了個大坑,立了個塚,一起埋了。

王家三人的屍骸同王家娘子埋在了一起,也算死後全家團聚了。

林風禦回到鎮上時,已然是正午時分。

鎮上的攤販重新做起了生意,按照季蘭枝的習慣,下了山,他必然不會錯過凡間美食。

可等林風禦進到客棧時,卻發現季蘭枝與聞鈞的房間大門緊閉,似乎從一開始便再未出來過。

他覺著有些奇怪,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時便聽身後吱呀一聲,藺蒼打開房門,問道:“林師弟,在看什麼?”

“藺師兄。”林風禦見是他,忙問道:“都這個點了,季師兄和聞師弟怎麼還沒出來?方才你呆在客棧裡,可曾見過他們出過房門?”

藺蒼沉思片刻,答道:“先前沐浴時,倒是有聽到小二去他們房間換水的動靜,不過從那以後,便沒再聽到過聲響了。”

林風禦一愣,猜測道:“難不成…那山狐自爆的血霧有劇毒?聞師弟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藺蒼:“那山狐才金丹期修為,還是靠吃人肉堆出來的虛修,自爆的那點毒,何至於傷到聞鈞。”

林風禦道:“話是這麼說,可這麼久也沒出來…我還是有些擔心,不如敲門問問吧。”

藺蒼看了那緊閉的房門一眼,沒有阻止:“問問也好。”

林風禦抬起手,在門上敲了三下,高聲問道:“季師兄,聞師弟,你們還好嗎?”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不多時,門內傳來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

吱呀一聲,房門從內被打開。

聞鈞披了件外袍,長發鬆鬆束著,看起來像是剛從床上起來一樣。

林風禦反射性順著縫隙往裡麵看了一眼,然而有屏風擋著,什麼都沒能看到。

他收回目光,關心道:“聞師弟,我看你和季師兄這麼久都沒出來有些擔心,應當沒出什麼事吧?”

“沒什麼事,林師兄不必擔心。”聞鈞笑著,嗓音帶著些許啞意,惹得站在林風禦身後的藺蒼止不住地側目。

“隻是師兄從未半夜驚醒過,又去了趟後山,身體有些疲累,便先睡下

了,若要南下趕路,不如等到明天?”

“趕路倒不著急…”林風禦遲疑著問道:“季師兄正在休息,那聞師弟你…”

聞鈞笑容不變:“師兄怕冷,我要幫師兄暖床的,林師兄忘了?”

林風禦頓了頓,這才道:“對…我差點把這一茬忘了。”

回答完了林風禦的問題,聞鈞又看向林風禦身後的藺蒼,問道:“藺師兄可有消腫化瘀的藥膏?”

“有是有…”手中白光一閃,藺蒼將那一小盒藥膏遞給了聞鈞,不解地問道:“方才在山裡時,你是有哪裡受傷了嗎,怎麼突然找我要藥膏?”

聞鈞搖頭:“不是我…”他說到這兒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立即又變了個口風:“是我方才不小心撞到了床角,手肘有些腫了。”

藺蒼眯了眯眼睛:“是嗎…”

聞鈞往後退了一步,低聲道:“二位師兄,我離開的太久,怕師兄待會兒醒了,便先回去了。明日啟程之時再見。”

林風禦雖然還是覺著有哪裡怪怪的,可一時之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道:“好,不打擾你們,我自個兒去鎮上逛逛好了。”

房門重新關上後,林風禦才看向一旁的藺蒼,向他發出邀請:“山狐已除,外頭攤子店鋪都重新開起來了,藺師兄可要出去一同逛逛?”

藺蒼深深看了那剛關上不久的房門一眼,點頭道:“好。”

若鎮上有重病之人,他也能順帶看看。

廂房中,聞鈞拿著那盒藥膏,輕手輕腳地走回了床榻前。

季蘭枝睡著後,幾乎整個腦袋都埋進了被子裡,隻露出了半個毛絨絨的發頂還在外頭。

聞鈞發現,師兄無論是狐狸形態還是人形態,睡覺時都喜歡把自己團吧團吧窩在最為暖和的地方,這樣四麵不漏風的睡覺習慣,似乎能讓他更有安全感些。

掀開了被子的一角,聞鈞將師兄那隻搭在榻上,掌心紅的不成樣子的手托了起來,另一隻手取了些藥膏,輕柔地按揉進皮膚中。

直到確定每一處皮膚都覆蓋上了藥膏,他才收起了藥盒。

然而似乎是因為被褥被掀起時進了些涼風,又似乎是藥膏的味道太重,原本在榻上睡得好好的季蘭枝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從被窩中艱難地探出了一雙眼睛。

他努力往外拱的樣子配上那雙迷蒙的眼睛,可愛中帶著些辛酸。

聞鈞眼中的溫柔克製不住地往外冒,配合地將那截被褥往下拽了拽,好讓師兄的腦袋能順利露出來。

季蘭枝的手還被聞鈞握著,他努力忽視著翻湧而上的困倦感,聲音又輕又虛:“你在乾嘛?”

聞鈞取出那個小巧的藥盒,輕聲道:“怕師兄明日手疼,給師兄上了些藥。”

“……”

季蘭枝沉默了一會兒,卡殼的腦袋將這句話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分析了一遍,原本被拋之腦後的記憶重新回籠,羞恥感一陣陣往上翻騰,直接將季蘭枝的困意去了一半。

上輩

子和這輩子季蘭枝所遇到的事情加起來,都比不上這一次的羞恥與尷尬。

季蘭枝雖說自告奮勇要教他,可木已成舟之時才想起,他也隻比單純的小師弟多知道“自己那個一下”是什麼意思而已,若真要動嘴去教,他才發現自己好像並沒有太多的實戰經驗。

季蘭枝的穀欠念並不重,他從小就體寒體虛,身體極為差勁,根本分不出多餘的精力去做彆的事情。

大學以後病情加重,住進了醫院病房,不知道哪天就要一命嗚呼撒手人寰,更是直接與自我疏解這種事隔絕了。

季老師缺少親身經曆的經驗,以至於在教導聞鈞的第一步時便愣在了那裡,想了半天也不知該怎麼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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