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靜秋地態度非常誠懇,簡明輝的眉毛慢慢地擰緊,顯然是強忍著不耐。方靜秋隻當自己沒看見,極其堅定地繼續往下說:
“不管你們當初認識的時候她是什麼樣的人,現在,她都不一樣了。她投靠了日本人,是七十六號情報處的副處長,可以說心狠手辣,手上沾滿了愛國誌士的鮮血。”
簡明輝腮幫緊繃,咬緊了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扭頭轉向另外的方向,不發一言。方靜秋說的這些,他又何嘗不知?嘴上說得再堅決,可他心底裡到底怎麼想的,多少公心多少私念隻有自己都清楚。雖然這種情緒並不是方靜秋隱晦所說的那種舊情難忘藕斷絲連,但不理解、不忍心、想探個究竟是有的。
大道理他懂得,事情的複雜性他明白,一旦出了問題會有多嚴重也心知肚明,卻依舊很難很難自控,還本能地逃避不願意細想。直到剛才方靜秋毫不避諱地揭穿。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不得不直麵問題。方靜秋這番提醒,甚至可以說是告誡警告,的確是有必要的,而且非常的及時。
半晌,簡明輝回過頭來與方靜秋對視,麵色一點一點緩和下來,不複剛才的凝重,還隱約流露出些許頹然。他輕歎一口氣,小聲道:“謝謝。”
他竟然,和自己說“謝謝”?方靜秋完全沒想到,當下大感意外,不自覺地張大了嘴巴,眨了眨眼,沒了先前的冷靜。
尋常人突然之間被一個不熟悉的人戳中了心中的痛點會是什麼反應?暴跳如雷的也不算少見。所以剛才簡明輝強忍怒氣的樣子已經算克製了。她之所以不顧他的情緒、不怕他生氣,一定要把話說明白,是因為沒有私心。她相信他會接受這個難聽但善意的提醒,他的身份、所處的位置也注定他必須得接受。
可是,被迫接受和主動感謝之間還差著十萬八千裡呢。她能看得出來,簡明輝是認真的。
她前後的神態反差有點兒大,簡明輝反倒被她突然之間暴露出來的率真給可愛到了。他抬手掩飾性地遮住了忍不住上彎的嘴角:“你怎麼這麼看著我?”
方靜秋也忍不住微笑起來:“就是,覺得你和那
天……不太一樣。”
“那天”指的自然是他們互相不知道身份,在大街上發生誤會的事。
簡明輝也記起了那天的情形,不自在地左右看看,抬起頭輕笑出聲。
顧盼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監視器,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到這兒,她抬起頭來,高喊一聲:“哢!”
兩個演員稍稍分開些距離,回過頭,攝影師關了機器,抬起頭來,其他在場的所有工作人員也都扭頭看向顧盼。顧盼麵無表情地沉默片刻,忽然綻出燦爛的笑,聲音不高卻分外沉穩清晰:“過了。”
所有人的臉上瞬間都綻放出和顧盼如出一轍的笑。顧盼站起身來:“現在我宣布,《驚雷》曆時四個月的拍攝,正式殺青啦!”
“啊——殺青了——”
“我們終於殺青了——”
“顧導萬歲——”
“我們解放啦——”
……
激動的聲音刹那間響徹,幾乎所有人都揮舞著手臂在尖叫呐喊,他們和身邊的人互相錘肩擁抱著,整個劇組陷入了狂歡的氛圍。
顧盼沒有參與到他們的狂歡,微笑著靜靜站在那裡,心中一時間有些複雜。她上輩子是數得上的大導演,殺青的經曆了不知有多少次,遠比這場麵更大的也不覺得稀罕,但這一次,她卻多了許多感慨。
從劇組初初組建時開始就普遍存在的輕視——托了出身不凡和長相姣好的福,儘管沒有人當麵說什麼難聽的,背地裡卻從來沒有消停過,甚至還有過一些惡意的揣測。
還有拍攝籌備過程中的分歧和衝突,開機前的不信任,拍攝初期部分人半隱半露的“等著看好戲”的心態,關鍵角色突然罷演被迫無奈不得不親身上陣……這些,她大多都隻在上輩子初入行的時候有所體驗,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早已忘記。
明明有能力有經驗卻被反複質疑,這種感受雖然比較新奇,但顧盼還是覺得,千萬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想到這兒,她又覺得自己有點兒傻。怎麼可能還有第二次呢,真當這部戲的辛苦是白費的嘛!
她舉起手示意大家安靜一下,高聲道:“大家現在收拾一下東西,咱們打道回酒店。回去以後稍微整理休息一下,下午六點半集合,我請客
,咱們不醉不歸!”
眾人欣然叫好,一路歡笑地回到酒店。洗個澡,換了衣服,神采奕奕地彙聚一堂。酒桌上,顧盼先舉杯感謝劇組各部門,又特彆感謝了副導演等人,有大夥兒的共同努力,拍攝工作才得以順利進行。
開席後,不斷有人過來找她,也不說彆的,紅著臉自罰三杯,為的是什麼,不用明說大家心裡都明白。顧盼也不可能更不會把這種事真往心裡擱,笑著每人陪一杯。連著三五杯酒下了肚,顧盼臉頰上飛起了紅暈。
再有過來敬酒的,就被楊俊峰給擋了:“你們這一個一個的過來,是打算把人灌醉呀?菜還沒上齊呢,這誰受得了?”
“我提議,”他站起來,“包括我在內的,之前有眼不識金鑲玉看輕過顧導的,咱們一塊兒吧!”
眾人哈哈笑了,好些人都站了起來。什麼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到了今天還不服氣的,不是睜眼瞎,就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