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年後這幾天, 顧盼也沒真閒著。她一直在琢磨鏡頭,紙筆也不知道花費了多少。過了初一,她就有點兒按捺不住了。耐著性子挨了幾天, 還沒到初五,就跑去幻影, 查看他們準備工作做的怎麼樣。
然後,幻影的樓上樓下就時不時的響起怒斥聲:
“我不指望你能分的出南部手/槍和大口徑勃朗寧的區彆,但你不能拿著五四式來糊弄我吧!這上頭這麼大一個五角星你看不見?你是管道具的,難道你的眼睛也是道具?你動動腦子想想, 這麼拿給觀眾看合適嗎!”
“你搞服裝,你就不懂的就多查查資料,彆想弄什麼款式就弄什麼款式!記住了,國民政府的軍裝是仿德式的, 你這個的是仿美式!趕緊的,都給我換了!”
“說你們是專業人士, 都專業到哪兒去了?專業鑽空子的嗎?”
……
得虧她不放心, 提前查了一遍。跑細了腿,喊啞了嗓子, 把劇組各個部門的人訓成了鵪鶉,總算趕著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岔子都補上, 沒耽誤了時間。
大年初八清晨,顧盼帶著劇組的工作人員飛往浙省。大年初九, 演員基本到位。劇組人員帶著設備箱開進第一處拍攝地點。布景師布置場地,攝像組尋找合適的機位,鋪排軌道,燈光錄音等等部分也都各自負責相應的準備工作。
初十一大早,劇組簡單地舉行了一個開機儀式——這個世界沒有燒香上供一類的習慣, 也沒有什麼媒體記者關注這麼個不知名的劇組。拍攝工作就這麼靜悄悄地開始了。
每部劇開機拍攝的第一場戲,都很有說法。有的導演喜歡挑容易一點的戲份,最好能一條就過的,取個拍攝順利的好兆頭。也有導演喜歡挑複雜一點的戲份,讓演員們精神一點兒,適當的壓力和緊張有助於讓他們儘快進入狀態。而顧盼的決定是:“第一場戲,咱們先讓男女主角熟悉磨合一下。”
她笑著吆喝一聲:“化妝組趕緊乾活了!”
諜戰劇雖然不像古裝劇對化妝的要求那麼多,但還是要符合時代背景。再加上打光的原因,想要鏡頭效果完美,妝容還是比較麻煩的。
因為時間倉促的緣故,顧盼根本來不及搞什麼定妝宣傳一類的花活,也隻是年前和化妝師溝通,找幾個主演演員簡單地試了試妝容。這會兒,她不怎麼放心地站在化妝間門口囑咐:“方靜秋的外形更偏向於傳統一點的清純淑雅的感覺,烈焰紅唇是肯定不行的。主要突出清麗,但是,要鮮活一點兒,千萬不能太過清湯寡水,不然鏡頭裡就成了喪氣。”
男演員的妝容相對簡單,也沒有需要特彆關照的。顧盼抽出空來,與攝影組討論一下機位、鏡頭。
開始,幾個攝影師還漫不經心,甚至忍不住撇嘴——你個黃毛丫頭懂什麼攝影!幾句話過來,他們一個個都收斂了輕視。都是經驗比較豐富的,肚子裡到底有貨沒貨,他們還是有一定辨彆能力的。雖然還沒有實際開拍,不能肯定顧盼說的是不是確實更合理,但最起碼能知道,她是花了心思琢磨安排,是有用意的。
楊俊峰和道具組的人在旁邊瞧見他們這反應,嘿嘿直樂。最開始,他們和這些攝影師態度差不多,都是懷著“你懂個x”的心理,然後就都碰了軟釘子,被迫改變了態度。現在雖然依舊對顧盼能不能當好導演秉持一定的懷疑態度,但卻不敢再小看她。
顧盼經驗豐富,對他們的想法了如指掌,心中暗笑。這才剛開始呢,總有你們口服心也服的時候。
說話間,演員已經準備就緒。顧盼環顧場中,大聲問道:“各部門準備得怎麼樣?”
“布景就緒。”
“道具沒有問題。”
“燈光就緒。”
“攝影組準備完畢。”
顧盼又問:“群演呢?”
“群演就位。”
“好。”顧盼在監視器前坐下,“開始。”
場記鏡頭前打板:“第七十一場,第一鏡,第一條,a!”
這場戲是男女主角第一次見麵的情景。簡明輝正在追查一種特殊花紋布料的來曆,大街上遇見身穿同種布料的方靜秋,追蹤上去,兩人產生了衝突。
表演開始。
簡明輝垂頭喪氣地從一家裁縫鋪子裡出來,緊皺著眉頭,叉腰站在馬路邊兒上歎氣。歎到一半,忍不住咬牙切齒:“陸一川你個狗日的就整老子吧!這滿大街都是賣布做衣裳的,上哪兒給你找來曆去?”
這兒正罵著呢,眼前忽然間過去一個姑娘,他眼前一亮。這姑娘長發披肩,身段兒窈窕,重點是,她身上正穿著的那件旗袍。
他的目光一路追著姑娘的身影,嘴裡小聲念叨著:“月白的底子,各種顏色的牡丹花樣兒,沒錯!”說著,他一提腳,快步跟了上去。
方靜秋無意間回頭,發覺後麵有個不認識的男人氣勢洶洶地追過來,不自覺地也加快了腳步,幾乎快要小跑起來。
簡明輝好不容易才抓住點兒線索,眼見的人要跑,一著急跑著追上去抓人家的肩膀。
方靜秋才剛和交通站的人接過頭,隻當是被人盯住了。她一慌張,想著怎麼搞點兒混亂好脫身,用力掙開對方的手,一邊躲,一邊張嘴就喊:“有人當街耍流氓!”
“臥槽!”
簡明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繼續跟著人不放,一邊兒還得大聲辯解:“誤會,純粹是誤會。這位小姐你不要害怕,我不是流氓”
方靜秋發現他隻有一個人,不太像是特務,覺得可能是自己過於緊張了。她怕一昧躲避反而引來有心人的關注,便停了下來,隔著一段距離,將信將疑地反問:“你不是流氓,乾嘛跟在我後麵,還追著我不放?”
簡明輝一臉苦笑,十分真誠地解釋道:“我隻是想和你打聽點兒事情。”
“這樣啊。”方靜秋慢慢放鬆下來,“那你是想問什麼事啊?”
簡明輝一邊走過來,一邊說道:“我就是想問問,小姐你身上的旗袍是在哪兒做的。”
他眼裡就盯著那布料了,說話的工夫,就控製不住伸手去摸質地。手還在半空,臉上就“啪”地挨了重重一巴掌。
方靜秋紅著臉,眼裡直冒火:“你還說你不是流氓!”
“哢!”顧盼高聲喊。
攝像機關閉後,薑曦冉趕緊上前,眼神在自己的手和徐景州的臉上來回打轉:“徐老師,我……你沒事吧?”
“沒事,你又沒真打著。”徐景州被這丫頭一臉惶恐的模樣給逗樂了,“還有,不用叫我徐老師,我還當不起老師的稱呼呢,叫徐哥就行。”
“好,”薑曦冉高興點頭,“徐哥,我也是華夏戲劇學院的,我們老師經常說起你呢。”
……
兩個演員在套近乎,顧盼沒有理會。她在監視器裡回顧了一遍畫麵,沒發現有什麼問題。又問了攝影和錄音,也得到了肯定的回複。她比了個ok的手勢:“這一條過,準備下一個鏡頭。”
……
有了良好的開局,拍攝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連續幾天磨合下來,劇組成員就都認識到,顧盼絕對是有兩把刷子的,不再對著個年輕的導演懷有輕視態度。但具體拍攝過程中,難免出現一些問題。
這天的第一場戲,顧盼往監視器前一坐,看一眼屏幕,就皺了眉:“二號機的角度怎麼回事?往右邊調二十五度左右。”
攝像機剛調整好,打光又出了問題:“打光板調整一下,用得了這個程度的高光嗎?你們過來看看,演員的輪廓都糊成一團了,把這當是你手機上美圖秀秀磨皮呢?”
連著兩撥人挨了訓斥,氣氛一時間安靜起來。
顧盼猶自壓不住暴躁脾氣:“這才拍了幾天,就給我掉鏈子,嫌給你們盯的盒飯規格太高了是吧?彆特麼老犯這種低級錯誤,能乾就乾,不能乾趕緊說,我還省點兒心呢!”
“顧導發起脾氣來好可怕啊。”薑曦冉站在一邊小聲嘀咕。
徐景州對此笑而不語。在他的演藝生涯中,就沒見過哪個導演在拍戲的時候能一直不發火罵人的,不論男女。一個導演,性格再和氣,拍戲的時候都保持不住好脾氣,像顧導這樣的,已經相當有涵養了。
顧盼發過幾次脾氣過來,劇組的運轉反而更快更順了。再加上大部分演員給力,小部分像薑曦冉這樣的比較生澀的,又肯用心琢磨下功夫。兩項配合,拍攝進度也十分喜人。
半個月後的一個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