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僅偷偷背書了,她還點燈熬油的背。
在座的四位,都背書了。
四人彼此對視一眼,眼裡清清楚楚寫著:
‘你是真的狗!’
‘那也沒你狗。’
譚柚提著書箱過來,蘇虞立馬合上扇子,老實坐好,吳嘉悅也把腿放下來,因為控製不住地想抖腿,她兩隻手摁著大腿腿麵朝門口看過去,白妔緊張得擦汗,蘇婉低頭研磨。
譚柚笑,“彆緊張,小測試而已。”
蘇白蘇吳嗬嗬搖頭,“不緊張,我們一點都不緊張。”
就是手心莫名出汗而已。
老實說,她們都多久沒考過試了,差不多有兩三年了吧。
上次秋闈落榜後,幾人徹底放棄學習,每日在書院不是睡覺就是翻牆逃課,後來認識了譚柚,那便更是勾欄瓦肆的常客,再也不願意回去念書。
如今,那個帶她們喝酒聽曲的人,正提著書箱緩步而來,慢條斯理地打開箱子掏出她準備的考卷。
蘇白蘇三人一度覺得很是玄幻,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直到看見考卷,瞬間醒神。
這種臨近考試的緊張感,以及看見卷子心慌的感覺,太她爹的真實了。
譚柚最近除了寫文章看以往狀元的考卷,還出了考題,全是她自己一筆一劃寫的。
考試內容主要就兩種:
帖經、墨義。
所謂帖經就是抽取書中任一句子,給出上句寫下句,或是給出下句寫上句,亦或是遮住句中的兩三個字由學子填寫。主要用來考察學生對於知識掌握的熟練程度。
而墨義,是給出完整句子讓其翻譯意思,甚至用來做文章闡述自己的見解。則是檢測學生對於句子的理解跟運用。
簡單來說,也就是填空跟簡答,有點像初高中常見的題型。
雖說蘇白蘇吳都沒考上舉人,但好歹都是秀才身份,本身多少有點基礎功在,這些日子一直在從基礎往上慢慢溫習,多少找到些狀態。
譚柚將兩張考卷發下去,“因為內容比較少,我們此次考試的時間為半個時辰。”
花青端著香爐進來,用火折子點燃那根香,將香爐擺放在四人桌子正中間,開始計時。
蘇虞搓手,眼睛微亮,心想:內容少好啊,她就喜歡內容少的。
結果一拿卷子——
好家夥,帖經上密密麻麻全是字,而墨義上都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這叫內容少?少在哪裡?
她理解的“少”跟夫子理解的“少”,是不是不一樣?
拿到卷子,四人提筆作答,
譚柚監考的時候既不看書也不寫文章,就這麼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她們,不給半點交頭接耳跟作弊的機會。
半個時辰後,考試結束。
蘇虞將卷紙遞過去,眉眼彎彎自信極了,問白妔,“你覺得如何?”
“我頭回這麼有把握。”白妔手搭她肩膀上,兩人笑嘻嘻地對了下拳頭。
蘇婉則是微微皺眉,將毛筆放下,“我覺得我有幾處回答的不是很確定。”
吳嘉悅雖然沒說話,但表情也不是很輕鬆。
蘇虞跟白妔嘿笑著將手搭在兩人身後,“哎呀,考完了就彆想了,這次要是沒考好就等下次,還有機會啦。”
那股得意勁兒根本藏不住。
四人本以為考完了能休息個一兩天,誰知道這邊考完那邊譚柚就坐在她們麵前批閱起來。
蘇虞本來不抖腿的,這會兒跟著吳嘉悅染上習慣,一緊張就忍不住點腳後跟。
她吞咽口水,“阿柚,今天長皇子沒喊你進宮嗎?”
譚柚微微搖頭,“未。”
司牧也忙,不可能天天找借口哄她過去。
蘇虞撓了撓臉頰,“那你不進宮看看長皇子嗎?都是要成親的人了,不約出去看看魚看看花嗎?”
白妔跟著點頭,“就是就是,要不我們自己在這兒看書,你去宮裡陪陪長皇子呢?”
她們有什麼好看的,她們幾個加在一起也沒長皇子一個人好看。
以前蘇白蘇幾人誰不怕司牧,可現在跟譚柚比起來,她們都開始覺得遠在皇宮裡的長皇子真是人美心善能救她們於忐忑緊張中。
跟長皇子比起來,明顯譚柚更可怕。
她居然要當她們的麵批卷子!
蘇虞都覺得自己的心臟就懸在譚柚的筆尖上,緊張極了。
那種怕批到自己的緊張害怕感,和怎麼還沒批到自己的期待激動感交織在一起,搞得她根本沉不下心看書。
譚柚停筆抬頭看她們,蘇虞跟白妔瞬間蔫下來。
譚柚眼裡帶著淡淡笑意,也不惱,“我跟長皇子將來會有一輩子時間相處,不急在這一朝一夕。”
蘇虞跟白妔緊張中都沒忍住抬頭發出揶揄打趣聲,嘴角朝耳後根咧去,“哇哦哦~~~”
蘇虞拉長尾音,“一輩子。”
白妔嘿嘿笑,“相處。”
譚柚,“……”
譚柚垂眸,聲音淡淡,“嗯,這張好像是蘇虞的,讓我仔細看看可有錯字。”
蘇虞瞬間笑不出來了,她握緊扇子,湊頭過去,幾乎趴在桌上小聲求饒,“倒也不用看的那麼仔細。”
她本來挺有自信的,但抵不過批卷人就坐在自己旁邊,尤其是譚柚臉上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表情,根本不能根據她的情緒看出點什麼。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頭說不出的緊張忐忑,她們不停朝門口看,乞求宮裡來個人把譚柚叫走。
奈何司牧今天是真的忙,根本抽不出時間跟借口喚譚柚進宮。
臨近傍晚,卷子批完。
譚柚頂著四人鋥亮的眼睛,將批改完的卷子發下去。
四人中,考得最好的是蘇婉,其次是吳嘉悅,然後是蘇虞跟白妔。
“怎會如此!”蘇虞抖著卷子被打擊的不輕,滿臉的難以置信,“為什麼會錯這麼多呢,明明我都背下來了。”
譚柚點頭,“是背下來了,但抵不過字寫錯了。”
“我看看。”蘇虞開始翻書逐字逐句查找訂正。
蘇婉拿到卷紙倒是鬆了口氣,抬手撫著胸口輕聲輕氣地說,“我還以為這裡理解錯了呢,原來真是這個意思。”
蘇虞,“……”
吳嘉悅拿著卷紙輕抿薄唇,雖說沒得意,但眼底的光亮怎麼都藏不住。
蘇虞跟白妔對視一眼,兩人湊頭去看吳嘉悅手裡的卷子。
“呦,考的可以啊,”蘇虞伸手搭在吳嘉悅肩頭,羨慕嫉妒恨地捏她肩膀,咬牙切齒,“考這麼好剛才還跟我們裝深沉!”
想想剛才她跟白妔的話,簡直是啪啪打臉啊。四個人中,就她們最得意,結果就她們沒考好。
蘇虞隔著桌子,兩隻手吃力地搭在吳嘉悅肩膀上開始搖晃,“我不活了,我還沒你考得好!”
吳嘉悅輕嗤,“這不是很正常嗎,誰讓你笨。”
“白妔你快彆拉著我,讓我弄死她!”蘇虞挽袖筒。
白妔根本不搭理她,甚至開始鼓勵慫恿,“去吧去吧,你倆同歸於儘我就是第二名了。”
說著還一臉期待。
“……”,蘇虞立馬把袖筒鬆下來,“那豈能如你的意!”
譚柚看向四人,沒說錯處,隻說優點。
比如,“蘇婉心細,錯字最少。”
“吳嘉悅字跡工整,有自己的風格在,可見下功夫了。”
“蘇虞思路靈活,墨義部分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很是新穎深刻。”
“白妔穩紮穩打,會寫的部分沒有半個字的錯誤。”
譚柚這麼一說完,四人明顯被誇的都有點不好意思。
“以前的夫子,抖著卷子上來就是一頓罵,”蘇虞用扇子撓著臉頰笑著說,“然後再用戒尺抽手心,錯一個字抽十下。”
她說的時候臉上是笑的,可也隻是臉上笑,眼底是彆樣複雜情緒。
蘇婉跟著點頭。
好像她們做錯了題便罪不容誅一般,隻配擁有疾言厲色。通常一頓狂風暴雨般的訓斥下來,她們能記住的唯有夫子恨鐵不成鋼的憤怒表情,以及眼底的失望神色。
蘇婉低頭摳著手指,感覺那時候從來記不住錯題,記住的唯有夫子的高低聲以及落在掌心上的戒尺聲。
都是十幾歲的人了,多少要點臉麵跟尊嚴,總被人指著鼻子罵廢物,心底多少都會生出點逆反心思。
你說我廢物,那我就廢物給你看。
明知道這種做法傷不到夫子半分,可就覺得如此自暴自棄才暢快。我就是爛,我爛到了骨子裡,不用你管。
這種情緒裡,既有對夫子的歉意跟愧疚,又有對夫子和自己的厭棄和報複。
蘇婉攥緊手指,深吸口氣,抬頭認真跟譚柚說,“我定好好學,不辜負自己,亦不辜負你。”
多年後蘇婉才懂得她們幾個為什麼會這般的無條件信任譚柚,堅定地站在她跟長皇子身側,因為譚柚一直是這麼待她們的。
她們幾個像是黑夜中行走的人,滿心的忐忑不安迷茫恐慌,而譚柚像是一盞明亮的燈,堅定不移地引著她們往前走。
她不疾不徐始終伴隨著她們的腳步跟節奏,就這麼走過小巷走過黑暗,走向光亮。
譚柚也許不見得比彆的夫子知識淵博,但她總會第一時間就發現她們身上的閃光點,看到她們的長處,引著她們揚長補短。
在譚柚眼裡,她們這些人的那些優點遠遠可以蓋過缺點。
蘇白蘇吳心裡始終有個感覺,好像無論何時,譚柚都會站在這裡,站在她們身邊,作為她們的指路燈跟後盾,穩穩地托著她們前行。
是師,亦是友。
蘇虞跟著站起來,將手裡的卷子拍在桌麵上,“加我一個!我就不信我學不好!”
白妔甚至主動表示,“去譚府打地鋪也不是不行!”
怎麼一言不合就卷起來了?
吳嘉悅一愣,立馬急了,“你們要是敢熬夜,那我就敢通宵!”
大不了都彆睡!
譚柚笑,“倒也不必如此。”
這次測試算是摸摸她們肚子裡的墨水。
譚柚想起什麼,微微皺眉,“我明日要跟你們請假一天,我不在你們好好看書。”
蘇虞嘿嘿問,“進宮見長皇子?”
就知道她想他了。
“不是,”譚柚道:“隨阿姐出趟門。”
譚柚清楚的記著,六月六,原書中的男一柳盛錦回京。
柳盛錦,既是柳貴君的庶弟,也是書中譚橙求而不得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