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梅二先生處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薇洛自然隻能在這歇息一晚再走。
雖然身為女子，她和她那三個經過偽裝的影子睡在一間,算是她獨占一間房,不過鑒於隔壁的胡鐵花呼嚕聲太大,她沒了睡意,起身準備去外麵看看月亮。
今天的月亮還是滿圓的，坐在院子裡靜靜獨坐，曬著月光,彆有一番風味。
紫裙女人微微抬頭看著這皎潔的月光,整個人倒是多了一股寧靜出塵的味道。
薇洛定定看了半晌，幽幽歎息。
【好想念我的手機啊。】
這個世界什麼都好，就是沒有手機可以玩,以至於這種時候隻能出來看月亮，要知道曾經的她可是月亮不睡她不睡,響當當一個禿頭小寶貝好不好。
這麼想著,她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發量濃密,完全不是當年那個熬夜脫發加枸杞的朋克養生少女可比的。
果然，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啊。
這時，一個人影從不遠處的樹上跳下來,薇洛一點也不驚訝，因為她早發現了。
她側頭，發現那人是阿飛。
“睡不著？”
阿飛坐在她身邊,眼中還帶著迷茫。
“今天的事我想不通,為什麼你說,給那個姑娘錢財是錯的？”
“錯？
這件事上李尋歡也沒有錯，畢竟想要幫人的心是沒有錯的。而且我說的其實也不是今天的事。
你和他是好兄弟，你知道他為什麼生活在關外嗎？”
薇洛看著阿飛搖搖頭，輕笑一聲。隨意講了講李尋歡和林詩音以及龍嘯雲的感情糾葛。
這件事不算人家的**，因為江湖上幾乎人人都知道。
阿飛要是找彆人說不定能聽見更詳細更精彩的版本。
不過薇洛講起來卻儘量沒有偏頗。
阿飛更加不解了。
妻子不是很珍貴唯一的存在嗎？
怎麼可以讓人呢？
“那就隻有李尋歡自己知道了，不如讓他自己來說？”
說著，薇洛側頭，看向不遠處。
那裡傳來了幾聲咳嗽聲，隨後房屋後麵走出來一個人，正是李尋歡。
李尋歡沒問薇洛是怎麼發現他的，大概是連日的被指責，對上薇洛那雙黑眸，他莫名想要解釋。
“我是一個江湖人，還是一個排在兵器譜上的江湖人，兵器譜剛出來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會有人來挑戰我。
當我帶著傷和血跡回去，她都會忍著淚忙前忙後。她嘴上從不說，但是我知道她喜歡安定的生活。”
李尋歡雙眼有些迷蒙，像是透過這月色瞧見了曾經的畫麵，他沒有喝酒，卻似乎已經醉了。
“她這樣好的女子，合該和丈夫琴瑟和鳴，生幾個可愛的孩子，閒時泡茶，晚時看月。無憂無慮的過下去，而不是跟在我身邊擔驚受怕。”
說到這，他苦笑一下。
“其實我也想過爭取一下，隻要我夠強，是不是可以給她這樣的生活。
但是當我快要死的時候，我發現我做不到。我不怕死，那時我隻想著，我要是死了，她該多難過。”
“而恰好那時，龍嘯雲救了你，並且之後你發現他對林夫人的愛並不比你少，所以為了不讓她難過一世，你乾脆讓她難過一時？”
薇洛挑眉。
阿飛還是不理解。
“龍嘯雲不是江湖人嗎？”
“我大哥是江湖人，但是他武功不高，武學天賦也不強，他是個喜歡顧家的男人，性格爽朗豪氣，極少與人交惡。
而我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在外漂泊。留下詩音表妹一人在家。”
李尋歡看著薇洛一字一頓道。
“他比我更適合表妹。”
他的眼神很認真，像是在說他的選擇沒有錯。
“確實，如果當初你和林夫人成親。
那麼不是有一天林夫人因為你無法全心全意的陪她，每時每刻都要為你提心吊膽而爭吵，就是你死後，林夫人傷心欲絕還可能會因為美貌和李家的財富而受到有心人的算計。”
李尋歡的才華是真的，他自然不是什麼蠢人，這似乎確實是三人關係的最優解。
林詩音父母雙亡，再無親人，被托付給李家，成了李尋歡的未婚妻，這樣的經曆讓她再無成為嫁入官員之家的希望。
偏偏李尋歡同樣不適合林詩音。
這兩人如果想要長長久久的在一起，起碼有一個要徹底變樣。
小李飛刀李尋歡的大名在江湖上誰人不知，所以除非他隱居，否則麻煩絕對會找上他，所以他很難改變。
但難道林詩音變成一個威武霸氣，可以陪著李尋歡出生入死的江湖女子就有可能了嗎？
而且李尋歡那麼愛林詩音如何願意讓她吃苦呢？
李尋歡聽到薇洛的回話以為她是讚同了他的想法，結果薇洛卻冷不丁又道。
“既然你想了這麼多，為什麼不告訴他們呢？”
李尋歡一愣，不懂薇洛為什麼這麼說。
“既然你發現你並不適合林夫人，林夫人也並不適合你，你為什麼不和她說清楚呢？
難道你覺得她很笨嗎？”
“不，我隻是……”
“怕她糾纏你？你該知道她雖然是個溫柔的人，但並不是死纏爛打沒有自尊的人。”
薇洛看著有些無措的李尋歡。
“因為你怕她傷心？可是你為了把她推給龍嘯雲，那些日子沉溺於秦樓楚館、夜夜笙歌的時候，她恐怕要更傷心。
其實，你當時不與她見麵，不與她說話，是你不敢對吧？”
李尋歡不說話了，隻是捂著嘴咳嗽起來。
但是薇洛卻準備一次性說開了。
“而且你當初也並不該如此快速的把林夫人推給龍嘯雲。”
“咳咳，大哥是最適合……”
“我說的是你不該把林夫人推給龍嘯雲，沒說林夫人最後不可以選擇龍嘯雲。”
薇洛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淡淡的開口。
“你知道嗎？
現在的林夫人其實並不喜歡龍嘯雲，而龍嘯雲也並不是當初那個豪氣雲天，一片赤誠的男人了。他們之間的夫妻關係並不如你想象的那麼好。”
李尋歡手按住桌子，咳嗽的更加用力，青筋暴出，他肺上有毛病，本不該吹這夜風，但是他卻不想回去，隻是倔強的看著薇洛。
“感情問題很難說誰對誰錯。事實上，如果不是林夫人幫過我妹妹，我也不會在這鹹吃蘿卜淡操心。
但是龍嘯雲當年明知林詩音是你未婚妻最後還和她成婚之事，這就是錯。朋友妻不可戲不是嗎？
當他知道林夫人是你的未婚妻的時候，就該離開，而不是一直呆在李園。
人都會一時犯錯，你卻因為恩情和兄弟情誼放任了，但是兄弟是用來做什麼的？
就是在一條道上互幫互助，在他要走到歪路上的時候，哪怕把他腿打斷了也要拖回來！”
“那你覺得我當初該怎麼做？”
李尋歡麵色蒼白，臉頰卻又有一抹嫣紅，整個人在這月光下看起來越發的病得厲害。
但是他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身體，眼中帶著自嘲。
“當你下定決心認為自己不適合林夫人的時候，就該和她說明白。這是第一件事。
林夫人會有她自己的判斷和選擇。
既然你當初那麼決絕的認為自己和林夫人不合適，那麼以林夫人的聰慧，她想必也會得出這個結論。
或許你們可以直接解除婚約。
接著，當龍嘯雲相思成疾，呆在李園的時候，你應該點醒他心底那點不好的念頭。讓他明白，感情這種事他不能耍手段，而是要靠自己真心爭取。
而這個時候，你不該插手。
無論林夫人和龍嘯雲成於沒成，都沒你的事。
沒成，身為表哥，你隻需要儘力為林夫人找一個她喜歡，合適她的如意郎君。
成了，你身為表哥，也不應該把李園給龍嘯雲，而是儘力幫助他們夫妻經營事業。”
薇洛撿起一片落到石桌上的樹葉。
“龍嘯雲是男人，有自尊心，你的讓妻隻會讓他覺得你在可憐他，你留下李園會讓他覺得你覺得他一個大男人連讓妻子吃飽穿暖都要靠另一個男人。
就算他一開始胸懷寬大，但是被人一直暗中說道，他又如何能不介意？
而偏偏他還隻能收下李園，因為當初一窮二白的他確實沒辦法給林夫人良好的生活。這個屈辱就像是一股毒液，一直縮在龍嘯雲的心裡，腐蝕他的心。
所以他這麼多年才會越發的貪慕權力，拚了老命的擴大興雲莊在江湖上的勢力。
你以為他顧家會一直陪著林夫人？
不，他忙得很，林夫人越是抗拒他，他越是忙，因為他要證明他比你強。
而林夫人看他越是如此爭權奪利，就越是厭惡，同時越是怨恨把她推給龍嘯雲的你。
你是好心，明明是三個人的事，你越過其他兩人自己就安排好了。但是結果卻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
你說說，你是不是幼稚還特彆自以為是？”
回答她的是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緊接著李尋歡還咳出了血。
薇洛這才發現自己好像說的太多了，李尋歡不會被她氣死吧？
她趕緊摸向衣袖想要掏藥，結果發現僅剩的藥丸已經給李尋歡了，她於是直接拿出了蜂蜜。
“阿飛，過來幫忙。”
她把瓷瓶給了阿飛，讓他抵著嘴給人灌了進去。
一瓶灌下去，李尋歡這才漸漸不咳了。
隻不過看他那虛弱的模樣，薇洛仿佛可以看見他的血量在一跳一跳的往下降。
李尋歡麵色甚至帶上了一絲死氣的灰敗。
“都是我的錯。”
“都說了感情之事，哪有那麼多誰對誰錯。”
真要說的話，林詩音感情用事，隨意把自己嫁了，之後婚姻不順，越發的對李尋歡愛恨交加，整日悲傷春秋，不顧及自己丈夫的心情，也並沒有好好教導龍小雲，不也是錯？
而龍嘯雲更不用說了，從一開始的一念之差，到最後路子越來越歪，不也是錯？
“不過林夫人還等你一個解釋呢，龍嘯雲也欠你一句道歉。你們三個人的事情，最好說開了，否則這心結到老死也解不了。”
薇洛想到在興雲山莊的時候，龍嘯雲那讓人不適的虛偽麵孔，拍了拍李尋歡的肩膀，深沉臉道。
“特彆是龍嘯雲，你要是認他這個兄弟，那麼一定彆放過他，該斷腿就斷腿。”
阿飛：前麵的不太懂，不過兄弟做錯事要打斷腿？記下來，記下來。
*
薇洛帶著阿飛一大早就離開了，畢竟梅二先生和梅大先生住，也沒個家眷，地方小，他們這麼多人擠在那裡，實在不方便。
胡鐵花看見熟人阿飛，很是高興，詢問了一句他們要去哪。
“去洛陽。”
阿飛開口。
“洛陽？”
“說起來，近日洛陽似乎即將舉辦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