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沈謐雖然睜開了眼,意識卻沒有完全清醒。
她渾身無力,僅剩的力氣,全用來抓住那隻水中的撐起她的那個人。
他的脖子,他的手臂,他的身軀,哪裡都可以,隻要能渡她往生的彼岸,沈謐就絕不會鬆手。
即使脫離了深不見底的水,也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角。
褚沉反握住她的手,同樣緊緊地,暴躁地大喊:“醫生怎麼還沒來!這船上的醫生都死光了?”
陳嘉儀身邊一個女友也不滿道:“不都醒了嗎,醫生哪有那麼快,今晚到處都擠得很。”
隻是睜開眼睛,卻沒完全恢複,甚至不算呼吸順暢。
不能說是脫離了危險。
至少在褚沉看來,沒有。
不過有一點她們說對了,今晚太擠,醫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趕過來,即使趕過來也未必有用。
哪怕是豪華郵輪,也隻是艘船而已,醫療設備有限。
菲力此時也帶人趕了過來,被這場麵嚇得不輕,幸虧人看上去還活著,不然恐怕要出大事。
他提議道:“七少,先讓船上醫生看著,明早就會到港度假島了,主島上有醫院……”
“太晚了。”
褚沉一口拒絕,毫不猶豫地將沈謐抱了起來,“你把飛機預備好,現在就飛主島上去。”
菲力一愣,卻不敢多問,馬上讓旁邊跟著人去辦。
他則跟在少爺前邊開路。
褚沉走了幾步,卻在陳嘉儀等人麵前停了一下。
男人看上去渾身濕透,本應沒有任何氣勢可言,可他光是站著,就給人形成一種無形的壓力。
陳嘉儀被他看得膽戰心驚,剛想質問,卻莫名覺得有點眼熟,好像想起來是誰。
在她瞪大的雙眼中,臉上的麵具被人打掉在地。
褚沉動作粗魯,毫無任何紳士風度可言。
陳嘉儀身邊的朋友一片驚呼,全都一臉義憤填膺。
“你這是做什麼!”
“太沒有禮貌了,你知道這是誰嗎?”
“這可是陳家大小姐,宴會的主人!”
褚沉冷笑一聲,看向菲力,“把她們名字都記下來,看是誰家的女人。”
“要查是誰推的嗎?”
“不用查了,一個都不冤枉。”
菲力一聽,就知道倒黴不會隻有一個人了。
褚沉說完,沒再多看這群聒噪愚蠢的女人一眼,緊緊抱住懷裡的人,頭也不回地走向飛機坪。
隻有菲力稍微停了一下,“陳小姐,這是我的名片。”
陳嘉儀看著名片上的字眼,臉色變了變,正想說點什麼,就被對方打斷。
“陳小姐,請您將這幾位小姐的名字發給我。”
“你難道是想……”
陳嘉儀愣了愣,菲力露出公式化的笑容。
既不點頭,也不否認,隻是說:“或者,我等會去陳老太太那拿花名冊核實。”
陳嘉儀心一沉,立馬道:“我給你。”
菲力毫不意外。
在他看來,還是陳嘉儀配合更好,免得浪費更多時間,也不用擔心說不全。此時此刻,陳小姐恐怕很願意有人幫她分擔責任。名利場的姐妹情,大多如此塑料。
菲力頷首,“那就謝謝陳小姐配合了。”
陳嘉儀卻忍不住心底的妒意,“沈小姐和七少是什麼關係?”
“您覺得呢?”
菲力微笑地將問題拋回給她,然後沒有再耽誤下去,跟上了前邊少爺匆忙的腳步。
陳嘉儀的朋友們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很是不滿。
“這什麼人啊,一副不把人放在眼裡的樣子?”
“就是,拽到天上去了!”
“他們想現在開飛機去主島?”
“我看是癡心妄想,聽說上麵停的飛機是褚七少的,那位爺脾氣特彆壞,怎麼能借給他?”
“說起來,還是嘉儀的老公有麵子,連寰宇的太子爺都請得動……”
大多人沒細看那個男人的長相,也就照了一麵。
不過卻有人眼尖,“對了,你們覺不覺得,他長得有點眼熟啊。”
“長得帥的你都眼熟!”
一個女友奪走了陳嘉儀手裡的名片,“我倒要看看是誰……我的天,我是不是不認識字了?”
她忽然抬起頭,一臉難以置信。
她這麼個反應,身邊的人自然也湊了過去,想去看看是何方神聖,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
“那個人居然就是七少!”
“怎麼可能!”
“他怎麼會和沈謐在一起,還那麼緊張她?”
“他們是什麼關係?”
眾人一片大呼小叫。
語氣裡多多少少帶著妒忌,“沈大小姐未免太好命了吧,男人是有多吃她那一套啊。”
陳嘉儀卻正在交代船上剛來的工作人員,不要和客人透露這場意外。
她還沒忘了吩咐助理,“明天就是婚禮了,不要讓我奶奶知道,沈謐那邊的人也穩住。”
等助理走了,陳嘉儀才從女友手裡拿回名片,“她要是好命,就不會一個男人都留不住了。”
這話一出,大家都知道意思了。
“那是,人家褚七少年輕有為,出身那麼高,要什麼女人沒有,不過是玩玩罷了。”
“沒錯,就算沈謐長得好出身不錯,他也不可能娶個離過兩次婚的棄婦吧?”
“沈謐最多是手段好,要說命好,還是咱們嘉儀的命好。”
“就是啊,嘉儀明天可就是榮太太了,以榮家的地位,以後沈謐見了你,還低你一頭呢。”
“何止啊,聽說沈家有項目在和榮家合作的,到時候嘉儀吹吹枕頭風,都夠她受得了。”
大家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不約而同地笑開了。
陳嘉儀臉色也微微好轉,風水輪流轉,沈謐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她眼前不時浮現著沈謐醒來的那一刻,心情久久無法平靜。
一方麵怕她醒不來,自己也脫不了乾係,惹出大麻煩,另一方麵,卻暗暗希望她永遠彆醒來。
尤其是知道,沈謐居然勾搭上褚七少後。
這個女人,可能永遠都會壓著她。
而她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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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放緩了的郵輪速度,小飛機自然要快得多。
沒多久,褚沉一行人就降落在主島。
相較暫時不接待遊客的那個結婚的私人度假小島,主島的基礎設施一應俱全,有少量居民。
沈謐送到醫院後,經過了一番檢查和用藥,漸漸恢複了過來。
得知沒有大礙後,她才鬆開了抓著那個男人的手,疲憊地閉上了眼,睡了過去。
並沒有睡太久。
窗外的天依然是黑的,沈謐卻被肚子裡的咕咕叫聲給餓醒了。
她撐坐起來,發現自己已經有了氣力。
不再有落水時的那種脫力感。
那種無法自控,墜入深淵的感覺,極能喚醒人本身的恐懼,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褚沉伏在病床邊,床上的一點點動靜就讓他從小憩中睜開了眼,“醒了,不繼續睡嗎?”
說話時,還揉了揉眼睛,一派自然。
仿佛幾個小時前的驚心動魄完全沒發生過,一切都很安定人心。
沈謐漸漸平靜下來,“不睡了,有點餓。”
晚飯沒吃,舞會上也沒吃,又折騰了大半個晚上,難怪會餓了。
彆說她,褚沉自己都感覺饑腸轆轆,他站起身,“那你接著睡,我去買點吃的回來再叫你。”
“我在這也睡不著,和你一起去吧。”
沈謐拿開了身上的毯子,發現自己穿的是病號服,“我的衣服在哪,我換上。”
褚沉自己也是一身藍白條的病號服,他打了個哈欠,“你的衣服都濕透了,怎麼換?”
“差點忘了。”
“你要是覺得這身衣服沒法出門,就在床上等我,我買回吃的送你手上不就行了。”
沈謐稍稍停頓了一下,“不用了。”
她下了床,趿著拖鞋。
褚沉站在她身邊。
在她起身的時候抬了下手臂,有點怕她沒力氣站起來,“行不行?”
沈謐點了點頭,活動並沒有障礙。
她看向身邊的男人。
聲音溫和而淡定:“謝謝你Mattia,如果不是你救我,我現在應該已經死了。”
褚沉皺起眉,心裡一陣不舒服,不願意聽那個字眼。
“彆想了,你現在好好的。”
沒有細膩動人的安慰,隻有本應如此的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