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位老大人是一心一意站在理查德國王這邊的,私底下時常同國王說,亨利公爵生性狼子野心,又覬覦王位,並不值得國王待他那般好!及至亨利公爵做出了上次那樣謀逆的事情,他就更加認定了這人不是個好的,堅持嚴懲這位公爵大人!
然而,風水輪流轉。
亨利公爵哪怕做出謀逆的事情,依舊得到了理查德國王的諒解;可忠心耿耿的德萊塞爾大人卻反而遭到了國王的厭棄……
種種事態發展,真是叫人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但不管怎麼說,德萊塞爾大人生性頑固,雖被國王厭棄,又賦閒家中,卻並不是朱迪安那種牆頭草一般的小人。
所以,隨便來個什麼人,忽悠幾下,就讓他改弦易轍,從此更換陣營派係……
那是絕不可能的!
因此,儘管亨利公爵的態度非常柔和,一副特地前來交好的態度。
德萊塞爾大人依舊保持著警惕,一上來就拒絕道:“抱歉,我已經幫不了你什麼了,公爵大人。”
“可我也不是來尋求幫助的呀。”
亨利公爵笑容可掬地說:“我是有一樁頂頂重要的事要跟您說呢。”
德萊塞爾大人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想聽聽他到底要說什麼。
於是,他將公爵大人帶進書房,又屏退了仆人們後,疑惑地望著他:“公爵大人?”
亨利公爵走過去,特意坐在他旁邊,擺出一副仿佛和他關係非常親密的姿態說:“德萊塞爾大人,如今你我都到了一個糟糕的境地,我也不想繼續說什麼場麵話了。你是經曆過的,在勞瑞斯夫人同路易斯那場並不成功的婚禮上,我曾做出了一些令人誤解的行為……”
“那是令人誤解嗎?”
德萊塞爾大人冷笑著說:“哦,原來謀逆造反是誤解啊,我倒是長見識了!”
“過去的事情,我也不想過多辯解。”
亨利公爵不以為意,繼續老著臉皮說:“但假如您還有一些記憶的話,便應該還記得一件事,那就是我同薩菲爾伯爵之間是締結過盟約的,儘管他隨後就將我賣了出去……但是,在我倆短暫的盟約階段,我是躲在他家裡的,那段時間並非白過,少不了要在他府中收買一兩個眼線,偶爾幫我打探一點點兒小道消息。”
德萊塞爾大人沒說什麼。
儘管他對公爵的這般行為很是不屑,但這種依靠收買下人來打探情報的事情,早已成了當前的一種社會風氣,什麼妻子偷偷打探丈夫行蹤;丈夫又要反過來收買仆人,詢問妻子情夫有幾個……諸如此類的事情,多不勝數。
所以,聽到亨利公爵這番話語後……
他雖不喜,卻因對方的坦然相告而暗暗點頭。
亨利公爵繼續說:“因著他上次出賣我的事,我本是想抓些把柄來捉弄他的,可誰知……我在前些天竟然探知到,這位薩菲爾伯爵竟然想要謀殺您!”
德萊塞爾大人的臉上微微流露出一點兒驚訝。
但轉而一想,他又有些不以為意了,隻因兩人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政敵,一方代表新貴族,另一方代表舊貴族,一直都在朝堂上爭來鬥去,所以,薩菲爾伯爵想殺他,乍聽稀奇,細想卻並不算什麼新鮮事。
因此,哪怕得了這個消息……
這位老大人依舊心平氣和:“哦,他要殺我,但那又怎麼樣呢?”
亨利公爵的臉上閃過一抹極奸惡的神色,似是正盼著什麼壞事發生呢。
但那神色僅僅一閃而過,接著,便是一臉裝出來的憂傷:“具體的事情,涉及到我埋伏在他府中的暗線,我不能講得太清楚。但大概的情況是,他收買了你府上的一個仆人……”
“哦,下毒嗎?”德萊塞爾大人聽得入神,下意識地問。
“不!”亨利公爵給出了否定的回答,繼而,很憐憫和同情地看著這位老大人:“比下毒還要惡劣百倍的手段,那仆人感染了疫病……”
“……你說什麼!”
德萊塞爾大人起初沒反應過來,繼而想到了一種可能,一張臉頓時變白:“不,這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這正是已發生過的事情。事實上,不僅那個仆人,後來險些闖進你們家裡的那夥兒流氓無賴,也是有人從中使了錢的,否則,他們為什麼不去彆的地方搗亂,偏偏直衝著你們家來呢?”
說到這裡,亨利公爵還感歎一番:“你那個私生子路易斯也算是個人物了!那樣可怕的情況,他居然臨危不亂、應對得宜,先吩咐仆人關了大門,又派人喊騎警們趕緊過來支援,否則……那群不怕死的,隻想死前拉著旁人陪葬的暴/民們,還不知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呢。”
隨著這些話語,德萊塞爾大人的臉色已然難看到了極致。
他那時還在為去世的蘇珊娜悲痛欲絕,雖然知道有一乾無賴鬨到了家門口,可並不知道情況到底嚴重到了什麼程度,如今聽了亨利公爵這麼一番添油加醋的話,隻覺得對方欺人太甚,心中怒火已然無法控製,若不是礙於還有外人在旁邊,是定要狠狠砸一番東西,才能稍稍泄憤的。
亨利公爵麵上沉重,但內心卻很幸災樂禍。
因為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所在,誓要將這位老大人的怒火挑起來、刺激起來!使他知道自己的命運是多麼的悲慘;再使他知道……這一切的悲慘都是人為造成的……所以,必須展開報複,必須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如此一來,才更能方便他從中牟取利益!
德萊塞爾大人果然露出難以抑製的憤怒神色。
他死死盯著亨利公爵,那目光極具穿透力,竟似要一眼看清楚他肚子裡的心肝肺到底是個什麼顏色:“你不要騙我,亨利!”
公爵大人立刻舉起手,對著神明賭咒發誓,說自己講得這些都是真的。
接著,他還補充了一句:“我猜,薩菲爾是想要你一家人死絕的!可誰知,你們家的人都命硬,居然好端端得沒事,唯獨你女兒很是脆弱……”
“夠了!”德萊塞爾大人怒喝了一聲,已經無法控製表情,再做不出之前那樣雲淡風輕的樣子,麵容扭曲如惡鬼。
但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或者說哪怕是有問題,也顧不得了:“如果讓我憤怒和痛苦就是你今天到此的目的,那麼,我必須說,你成功了!現在,假如你已看夠了我的笑話,就請離開吧!”
“我並不想看你的笑話呀。”
亨利公爵虛偽地學著理查德國王的語氣,委委屈屈地說:“我親愛的爵爺,你要信我其實並沒有那麼多壞心眼的,隻是不忍您明明遭受小人暗算,卻還被蒙在鼓裡,不知仇人是誰,所以,才特意來告知你的。”
德萊塞爾大人不發一言,隻冰冷地看著他。
他心裡明白,亨利公爵之所以來到這裡,必然是出於拉攏的目的,其他一切話語不論真假,全都是為這一個目的服務的。
因為,他雖明麵上被免去了職位,但多年朝堂經營,仍有一些勢力一時半會兒不至於被理查德國王清除乾淨,況且,他還忠心耿耿地跟隨國王這麼多年,手中握有一些極有價值的情報,所以,是非常具有拉攏價值的。
“薩菲爾是一條可恨的豺狼呢!”
亨利公爵繼續煽風點火:“他陰險狡猾又膽大包天,說真的,我有時候都想,他若是得了機會,怕是連理查德都敢暗害的呢!可惜,理查德卻被他蒙蔽,罷黜了你之後,一味地倚重起他來,實在讓人看不順眼……”
德萊塞爾大人的心悲痛至極,此時整個人如被放進油鍋煎炸一樣,已煎熬到了極點。
但礙於公爵還在,少不得忍著那份煎熬,諷刺地問:“所以,你到底想怎麼樣呢,公爵大人?”
亨利公爵又裝出一副非常坦白的樣子:“大人您其實是知道我的,我一向很有野心,且自認為比理查德更適合做一個負責任的君主。”
“所以,既然理查德已然不想用您了,您要不要試試投靠於我,助我成事呢?若是我成功了,彆說一個薩菲爾,便是兩個、三個,隻要你想報仇,我都是可以幫你的。”
德萊塞爾大人聽到這裡,不禁陷入了沉默。
他心裡清楚地知道,亨利公爵是比理查德國王還要不可信和自私的人,但倘若果真是薩菲爾伯爵害得蘇珊娜慘死,那麼,自己又是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去進行報複的,到那時,哪怕是投靠這個……自己一向看不順眼,又不可靠的公爵也在所不惜!
“我知道,你一時還難以決斷。”
亨利公爵故作體貼地說:“但我的邀請始終不變,理查德不認可您的能力和才華,可我卻是打心眼裡尊崇您的。德萊塞爾大人,請您務必好好考慮這樁事情。三天後,我再來拜訪,到了那時候,再給我一個答複也不遲,您看如何呢?”
書房中一片寂靜。
過了許久,德萊塞爾大人才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見此,亨利公爵就仿佛已經稱心如意了。
他當即微笑著鞠了一躬,便心情愉悅地離開。
之後,德萊塞爾大人呆坐在書房中整整一夜。
他前陣子經曆了連番打擊,本就已老得不成樣子了,可如今,卻像是一片破舊的廢墟中又冒出了一點兒火星,頭發斑白,滿臉皺紋之餘,一雙眼卻閃爍著寒芒,顯見是起了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