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屋內燭火熄滅。
舜音和墨醉白坐在羅漢榻上,身上隻穿著裡衣,相對看著彼此。
舜音的手一點點撫上墨醉白的側臉,從飽滿的額頭滑至清晰的眉骨,然後是挺直的鼻梁,跟她記憶中那人的長相一模一樣。
她手指顫了顫,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曾經那個遙遠而可望不可及的人,現在竟然就這樣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夫君。
舜音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摸了摸墨醉白上翹的眼尾,手指順著下頜線一直摸到圓潤的下巴,手指柔柔,從他的皮膚上輕輕掠過。
舜音的眼睛適應黑暗之後,竟然隱隱約約看到了一抹模糊的輪廓,雖然看不清楚,但很明顯墨醉白擋住的另外半張臉是光潔無瑕的。
……這個大騙子。
舜音沒好氣的在心裡嘀咕一聲,使勁捏了一下墨醉白的臉頰。
墨醉白吸了一口涼氣,“我又哪裡惹你了?”
舜音慢慢鬆開手,笑容如春風一般和煦,溫溫柔柔地給他揉了兩下,“沒有啊,我就是覺得你這臉摸起來像剝了殼的雞蛋,特彆嫩滑,所以才忍不住‘輕輕’捏了一下。”
墨醉白:“……”你看我像相信的樣子嗎?
舜音昨天少摸了一回,這次要一次摸個夠,來來回回摸了無數下,大有要把墨醉白的臉摸禿嚕皮的架勢。
墨醉白垂眸看她,突然問:“怎麼不摸嘴?”
舜音看向那個作惡多端的嘴唇,難以抑製的想起了昨夜印在背上的那個吻,指尖一燙,一下子抬了起來,仿佛墨醉白身上有灼熱的火燒過來一樣,從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裡。
墨醉白抓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娘子,怎可厚此薄彼?”
舜音長睫微垂,看向他形狀姣好的唇,靜止如畫。
墨醉白嘴唇輕動,“山既然不來就我,我便來就山,可好?”
舜音還不明其意,他已經靠了過來。
墨醉白握住她的手腕,低頭輕輕吻上她的指尖,舜音手指顫了顫,墨醉白挨個吻過去,白白的指尖,一個都沒有放過,最後將灼熱的吻落在她的手心上,神色虔誠,帶著無儘的珍重。
墨醉白抬起頭,月光映在他的麵上,舜音好像能看到他明亮漆黑的眼眸,裡麵蘊藏著無數令人心顫的情意。
她怔然愣住,忘了反應,呆呆的看著他。
墨醉白在她的眼睛上輕輕印下一吻,舜音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音音,等你眼睛在夜裡能看到的那一天,我就讓你看我可好?”
他已經在心中做了決定,他不想再隱瞞舜音,等舜音眼睛恢複之日,他會坦然的站在她麵前。
舜音聽懂了他的暗示,心裡因他隱瞞而生的那團氣突然就散了,她輕輕‘嗯’了一聲,接受了他的決定,有些期待那一天的來臨。
墨醉白把舜音的掌心貼到了自己的臉上,跟剛才的輕撫不同,現在她整個掌心都貼在了他的側臉上,親密無間。
舜音為了掩飾心中的慌亂,倏然問:“袁涵雪以前這樣摸過你嗎?”
墨醉白:“……”
滿室繾綣消失的無影無蹤,墨醉白在心裡狠狠記上了袁涵雪一筆。
……
馬上就要入冬了,秋日的陽光漸漸變淡,府中梧桐樹的葉子逐漸枯黃掉落,陽光從樹葉間斑斑駁駁的映下來,光影重重。
袁涵雪站在樹下,毫無賞景的心情,她皺眉望向身後的丫鬟,語氣中透著濃濃的惡意,“昨夜表哥真的留宿在長孫舜音房中?”
“是的,奴婢今天早上已經打聽過了,九千歲確實夜夜都跟少夫人住在一處。”
袁涵雪臉色漸漸難看,莫非那個叫萌蘭的婢女說的都是真的?他們二人當真如膠似漆,跟真正的夫妻一樣恩愛嗎?
“……是九千歲!”奴婢小小的驚呼了一聲。
袁涵雪抬頭望去,墨醉白從楓樹林的另一端走過來,一身白玉似的錦袍,肩寬腿長,腳下踩著祥雲紋的錦靴,他穿過火紅的楓樹林,氣宇軒昂,那層層疊疊的楓葉林海在他身後好像都黯然失色。
墨醉白走至近前時,袁涵雪眼中已經蓄滿了淚水,她緊緊盯著他,淚水要墜不墜的含在眼眶裡。
“表哥……”
輕輕柔柔的一聲喚,聲音裡好像藏了綿綿情意。
墨醉白目不斜視地走過去,就像沒聽見一般,他走了兩步,不知道想什麼,腳步微微停下,回過頭來像完成任務一般微微頷首,然後大步離去,從頭到尾仿佛沒看到袁涵雪眼中的淚似的,連一絲多餘的情緒都沒有。
“……”袁涵雪隻能把眼裡的淚收了回來,表演到一半的脈脈深情也隻能斂了回來。
婢女看迷糊了,“小姐,九千歲這是何意?”
袁涵雪不甘心被忽視,咬了咬牙,“他還在生我的氣罷了!等我將他哄好了,他還是就會像以前一樣待我,他以前最喜歡買各種各樣的東西來討好我,現在他那麼富有,一定會送我很多好東西。”
奴婢低聲問:“小姐,那您現在要如何做?”
袁涵雪眼睛裡積攢著鬱色,深呼吸了兩下,抬著下巴道:“去見長孫舜音,我怎麼說也是表哥的表妹,東棠苑還是去得的,昨天人多,今天我要私下會會她。”
袁涵雪來的時候,舜音才剛起床,她慵懶的坐到妝奩前,抬眸看到鏡中自己的眼睛,下意識想起墨醉白印在上麵的吻,連忙垂下了眸子。
萌蘭看到袁涵雪過來,如臨大敵的進來通報,舜音撫了撫頭上的絹花,語氣尋常地叫人把她帶進來。
袁涵雪一走進來就笑了,“表嫂,早啊……阿雪過來看望你。”
舜音泰然自若地看著她,淡淡一笑,“早。”
袁涵雪看到舜音坐在妝奩前,雖然臉上還掛著笑,說話卻夾槍帶棍起來,“表嫂怎地這個時辰才起來,阿雪剛才看到表哥都已經出府去了,我還以為表嫂早已起來伺候表哥穿衣,然後去給老夫人請安了,還擔心會來得太遲,會見不到人呢。”
萌蘭聽不下去,直接笑著接話,“表姑娘有所不知,九千歲疼寵我家夫人,從來不讓夫人起來伺候穿衣,老夫人也對夫人關愛有加,從來不讓夫人早起去請安,夫人自從嫁過來之後,都是想睡到什麼時辰就睡到什麼時辰的。”
舜音失笑,萌蘭為了氣袁涵雪,竟然連稱呼都改了,不過她說的都是實話,舜音便沒有阻止。
墨老夫人慈和,她以前吃過早起伺候婆母的苦,能夠理解她們,平時都免了她們早上請安,府裡也從來沒有那些拘束的規矩,她們這些做兒媳婦和孫媳婦的,什麼時候得空去陪她老人家說說話就行,反正她不缺人伺候,無需講究那麼多。
袁涵雪臉色沉了沉,想起自己以前在夫家既要伺候相公又要伺候婆母,日日天還沒亮就要起床的苦楚,簡直妒忌死舜音這悠閒的生活了。
她輕輕掃了一眼,見舜音麵前的妝奩中滿滿都是各種精美的珠釵佩環,俞發的妒忌起來,這些本來都該是她的!
袁涵雪看著舜音養得嬌嫩柔美的麵龐,強忍著心中的怒火,對舜音笑了笑,眼中卻是一絲笑意也無,“表嫂有福氣。”
舜音神態沉著,轉了一下手裡的牡丹金釵,對鏡戴到發髻上,“表妹先坐,待我梳妝完再招待你。”
袁涵雪勉強笑了笑,在桌邊徑自坐下。
她的眼睛忍不住頻頻打量屋中的一切,外間雅致,擺了許多花瓶古玩,次間裡的床榻露出一角,應該是還未來得及整理,榻上被褥混亂,還是剛起的模樣,床榻上有兩個枕頭卻隻有一床被子,看起來不像是一個人住的樣子,她望向屋子裡的屏風,屏風上掛著換下的男人衣裳,看樣子這屋子確實是他們二人在一起住。
她收回目光,神色難辨,假裝低頭喝茶,指甲卻緊緊摳在茶杯壁上,發出微弱響聲。
她在來墨府之前,一直以為舜音不過是養在府中的花瓶,跟墨醉白沒有絲毫感情,不可能趕得上她和墨醉白過去的情誼,現在卻不由心裡發慌。
舜音從銅鏡中望著四處打量的袁涵雪,沒有開口阻止,袁涵雪想看便任由她看,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舜音收拾妥當,去隔壁用的早飯,然後款步走回來,大大方方的在桌邊坐下,讓人端來茶點,對袁涵雪笑了一下,“表妹昨夜睡得如何,可還適應?”
袁涵雪等了這麼久早就有些不耐煩,臉上卻不敢顯露出來,她對舜音笑了笑,輕輕揉了揉額頭,麵露愁色,“我以前來墨府做客都是住在東棠苑,如今住到老夫人那裡,實在是有些不適應,昨夜淩晨十分才睡去,清晨早早就醒了,總也睡不踏實,到現在還覺得頭痛。”
舜音不動聲色的彎了下唇,聲音關切道:“既是這樣,等會該找位大夫來給你看看,免得睡的太少會傷了身子。”
袁涵雪:“……”重點是這個嗎?重點是她想到東棠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