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音難得安眠,這一夜睡得極香。
翌日,用過早飯後,墨醉白告訴她已經把一切安排好了,他約了墨崇書夜裡到城南十裡香酒樓吃飯,到時候她直接把花明疏帶過去就行了。
舜音心中一喜,立刻派人給花明疏送了消息,告訴花明疏她晚上乘馬車去接她。
到了約定的時間,舜音讓冰蘭給她簡單綰了一個墜馬髻,隨便插了一支珠釵,可挑衣裳的時候卻犯了難。
一夜過後,她脖頸上的紅痕不但沒有消退的跡象,還愈演愈烈,比昨天還要明顯,她試著用胭脂遮住,卻完全遮蓋不住,隻能想辦法用衣裳擋住。
舜音在衣櫃前猶豫不決,挑來挑去,試來試去,領子不是太高就太低,她折騰許久,終於找到一件荷葉領的襦裙,正好能將那片羞人的紅痕遮住,她換上襦裙,對著鏡子看來看去,確認沒有問題後,才決定就穿這件。
她將衣裳整理好,走到墨醉白麵前,輕輕轉了一圈,指著脖子再次確認道:“看不到吧?”
墨醉白目光落在她脖頸上,她麵頰紅潤,眼睛彎彎,細長的脖頸搭著荷葉領極為好看。
墨醉白忍不住站起身,輕捏了一下她的後頸。
舜音像隻受了驚的小兔子,一下子躲得極遠,警惕的看著他,“算了……不用你看了。”
她急著出門,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招惹墨醉白,免得耽擱時間。
墨醉白把她拉了回來,神色看起來很平靜,“我幫你畫花鈿。”
舜音有點心動,見墨醉白臉上沒有多餘的神色,才安下心來,乖乖在凳子上坐下。
墨醉白興致頗佳,微微抬起舜音的下巴,在舜音眉間親手描繪了一朵荷花花鈿,配著舜音今日的衣裳正為合適,襯得眉眼如春,姿容如畫,好看得過分。
花鈿畫好後,舜音對著鏡子照了照,很滿意的笑了一下,回過頭就被墨醉白吻住了。
他將她壓在妝奩上,輕啄她的唇角,然後捧著她的臉頰,細細地看她,低頭吻了又吻,好像她是他的寶貝一樣,珍惜愛重,熾熱而繾綣。
……
舜音趕到花府時差點遲了,她一路氣呼呼的,一邊感覺著唇上的酥麻,一邊在心裡埋怨墨醉白,看到花明疏臉色才好看了一些。
花明疏神色憔悴,似乎並沒有睡好,麵色蒼白,這段時間折騰下來她瘦了不少。
“還在為婚事生氣?”舜音神色擔憂地拉住她的手,打量著她的麵色。
花明疏苦笑了一下,“不是,隻是我爹娘因為我退婚的事有些生氣,他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難免看重麵子,覺得我不跟他們商量就直接退婚,有些任性妄為,所以訓斥了我一頓,罰我不準吃飯。”
舜音輕輕一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就算花明疏父母疼愛她,也難免注重名聲,花明疏和墨子風退婚的事早就傳的風言風語,這兩日經常有人談論起這件事。
大家都在背地裡說花明疏離經叛道,還說男子納妾是尋常事,墨子風雖然有不對之處,但花明疏也不能如此任性妄為,反正出了這樣的事,無論誰做錯了,最後名聲受損嚴重的總是女子,花明疏以後想要議親恐怕會十分困難,花家父母會感到苦惱和生氣也在情理之中。
花明疏看到舜音擔憂的目光,揚唇笑了一下,“不用擔心我,我在決定退婚的那一刻就預料到了現在的狀況,其實現在已經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我本來打算好,爹娘如果不能接受這件事,若是這個家裡再容不下我,我就去道觀裡做尼姑,大不了青燈古佛一輩子。”
舜音連忙阻止她說下去,擔心她會像上輩子一樣,走上同樣的老路,不過如花明疏所說,這輩子的狀況的確已經比上輩子好了很多,至少花明疏和墨子風還未成親,花家父母雖然生氣,也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花明疏不用再去道觀了。
她們乘著馬車,一路來到十裡香酒樓。
十裡香酒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足足有三層高,酒樓裡燈火通明,一片熱鬨,夜色還未深,已經有不少客人在用飯。
墨醉白定的位置在二樓,跑堂把舜音和花明疏引到二樓的包廂前。
花明疏緊張的抿了抿唇,低頭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衣物,確定無不妥之處後,抬頭對舜音點了點頭。
舜音推開門扉走進去,花明疏跟在她身後,步履緊張。
屋內人的明亮的燭火,墨醉白和墨崇書坐在桌前,桌上隻有酒沒有菜,屋子裡很安靜,他們正在對飲。
墨崇書看到她們走進來似乎有些驚訝,但很快鎮定下來,放下酒盞,起身拱手,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花明疏,微微蹙眉。
四人落座,誰都沒有先開口,最後還是舜音展顏笑了笑,介紹道:“兄長,我旁邊這位姑娘是花明疏,你之前應該見過。”
墨崇書抿了下唇,朝花明疏微微頷首,並未說話。
舜音繼續笑著對花明疏說:“明疏,這位是墨家大公子,他以前救過你,你以前不是說過想見救命恩人麼?今日我知道他和我夫君在這裡飲酒,我們恰好路過,便帶你過來看看。”
這是舜音和花明疏早就想好了說詞,花明疏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想要私下見一名男子,總歸是不方便的,不能放到明麵上說。
墨崇書沉默了一瞬,他算是明白墨醉白今日為何莫名其妙的約他,然後來到這裡隻飲酒不說話,嚇得他還以為自己是做錯了事。
花明疏微微抬眸看了墨崇書一眼,又飛快地垂下眸子,聲音不自覺緊張,“大公子,明疏之前一直不知道是你救的我,所以這麼多年來都不曾當麵向你道謝過,今日……”
她頓了頓,忽然端著一杯酒站了起來,鄭重道:“今日我敬你一杯,多謝你當年的救命之恩,明疏感激不儘,他日大公子若有用得到明疏的地方儘管說,明疏定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墨崇書從容不迫的站起來,舉止疏離,神色平淡,“在下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花小姐不必掛齒,還是忘了吧。”
花明疏垂了垂眸,舌尖有些苦澀,她這些年為了‘他’不顧一切,原來在墨崇書心裡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他讓她忘了,可她如何做得到?
花明疏勉強笑了一下,仰頭將酒一飲而儘。
墨崇書張了張嘴,詫異地看著她,沉默片刻,也將酒喝了下去。
店小二很快把菜端了上來,擺了滿滿一桌子,菜式精致,看起來色香味俱全。
花明疏和墨崇書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都再未說話,墨醉白在外人麵前向來是個話少的,所以屋子裡格外安靜,舜音彆無他法,隻能努力活躍氣氛,她儘力笑著,嘴角差點笑僵了。
墨醉白看得無奈,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先吃飯,有事等吃完飯再說。”
舜音確實有些餓了,決定破罐子破摔,反正她再活躍氣氛也就這樣了,於是安心吃飯,幸好墨崇書很快緩了過來,開始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著話。
他性格溫潤有禮,每每提起的話題都進退有度,既不會讓人尷尬,也能維持住桌上的熱鬨,一頓飯吃的倒也算不錯,氣氛漸漸融洽。
隻有花明疏時常看著墨崇書發呆,在墨崇書忍不下去看過來時,才飛快垂下目光,過了一會兒,又會再次看過去,她那雙眸中帶著無儘的複雜神色,夾雜著濃濃的傷感,令人止不住動容。
墨崇書雖然看起來遊刃有餘,但好像也有些招架不住花明疏頻頻望向他的視線,幾次避開了花明疏的目光。
墨醉白閒著無聊,在桌子底下像往常一樣捏了捏舜音的手,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腹的薄繭存在感很強,他按了按舜音柔軟的手掌,輕輕揉著舜音每一根手指,最後緩緩插入她的指縫,跟她十指緊扣,如此反複著。
如果是以往舜音不會多想,可經過那一夜,舜音察覺到他的動作,不自覺想起他把她的手指按在枕頭邊,緊緊扣住,手指帶著力度插進她每一根指縫的的場景。
她手指一顫,不自在的把手抽了出來,假裝沒看到墨醉白控訴的目光,低頭吃糯米糕。
她思緒混亂,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唇邊沾到了一點白白的碎屑,墨醉白神態自然的抬手用指腹抹了一下,放到自己唇邊,輕輕抿了一下。
舜音怔住。
屋子裡倏然陷入莫名的寂靜,墨崇書話說到一半,直接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麼,錯愕著張著嘴,半天才想起來把嘴合上,花明疏手裡的勺子掉到碗中,咣當一聲,臉色轟的一下漲紅,她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還沒見過這麼‘刺激’的場麵,連忙把頭深深的低了下去。
舜音麵紅耳赤,在屋子裡再也待不下去,趕緊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拉著墨醉白出去,把時間留給花明疏和墨崇書獨處,按照之前說好的那樣,扔下一句‘我們等會回來’,幾乎是落荒而逃。
她牽著墨醉白的手,一口氣跑到樓梯口,氣喘籲籲的停下來,控訴地抬頭瞪了墨醉白一眼。
墨醉白輕咳一聲,神色微窘,“我一時忘了屋子裡還有彆人。”
他對花明疏和墨崇書之間的恩怨情仇一點也不感興趣,根本沒有去聽他們在說什麼,他眼裡隻有一個舜音,好像看不到旁人,看得久了,漸漸忘了屋子裡還有其他人在場。
舜音拿他沒有辦法,隻能無奈收回目光,跟著他走到樓下,站在十裡香酒樓的門口問:“我們現在去哪?”
墨醉白思量片刻,街上積雪未化,看起來還有些冷,舜音在街上待久了恐怕會受了寒氣。
他四處看了看,指了指左前方的位置,“那裡有表演皮影戲的地方,用得去看皮影戲吧,一場皮影戲兩刻鐘,到時候他們兩個應該已經談完了,我們回來正好。”
舜音點點頭,欣然同意,表演皮影戲的地方離這裡很近,他們兩個沒有乘馬車,直接徒步走過去。
街上人很少,寒風凜冽,能聽到呼呼的風聲,路邊的燈籠搖搖晃晃,投下斑斑駁駁的光影,積雪堆積在路旁,月光灑落在雪麵上,折射出澄淨的光,錦靴踩一下積雪上,腳下吱嘎吱嘎的響。
舜音穿的繡鞋有些滑,她踩在結了冰的雪上,趔趄了一下,差點滑倒,她不敢再自己走,隻能挽住墨醉白的胳膊,跟著他一步步往前走。
墨醉白垂眸看了一眼她挽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眼中劃過一抹柔柔的笑意,把每一步都走得極穩,他忽然很想就這樣跟舜音走一輩子,哪怕是雪夜,心中的暖意好像也能夠抵擋嚴寒,並不覺得冷。
兩人來到表演皮影戲的地方,在門口付了銀子,他們走進去,皮影戲正好開始,趕緊找了個寂靜的角落坐著,屋子裡零零散散的坐著幾個看客,因為屋外寒冷,所以來看表演的人並不多。
舜音雖然已經能在暗色裡看見東西了,墨醉白卻還是緊緊的抓著她的手,時刻提醒她注意腳下,一路把她牽到了座位上。
兩人落座後,想起一陣輕快的銅鑼聲,舜音的注意力很快挪到了前方,一塊幕布後麵,帶著唱腔的皮影登場,是一個人和一隻老虎,今天要表演的是打虎的故事。
“你這惡虎,誰允許你再此處作亂!我今日既然路過此地,便替天行道,好好收拾你這隻無法無天的惡虎!”
皮影後的人掐著嗓子用唱腔說著話,接著響起一陣虎嘯聲,模仿的活靈活現,仿佛真的有一人一虎正在對峙一樣。
舜音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轉睛地盯著看,聽到猛虎叫時還緊張的縮了縮手。
她小時候在邊關長大,邊關沒有皮影戲,她從沒見過這種表演,長大後她雖然回到京城,卻一直恪守規矩,沒有人帶她來看這些有趣的東西,這還是她第一次看,不由覺得十分有趣,新奇極了。
舜音眼眸明亮的盯著皮影戲看,墨醉白則微微側著頭盯著她看,這樣的皮影戲他看過無數次,早就不感興趣了,可看著舜音眼中跳躍的喜悅和新奇之情,他忽然覺得皮影戲很不錯,以後還可以經常帶著舜音來看。
舜音看得入迷,連自己的手什麼時候被墨醉白握住都不知道,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皮影戲上,偶爾會跟著眾人一起小聲的歡呼,看的十分認真,等皮影戲表演結束,她才發現墨醉白正在把玩她的手指。
她不由無奈,“你怎麼那麼喜歡捏我的手。”
“其實其他地方我也喜歡捏。”墨醉白抬頭,純良無害的笑了一下,“這不在外麵不方便麼。”
“……”舜音一陣氣血上湧,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氣得抿起唇角,“聽起來你還挺委屈?”
“稍微有一點。”墨醉白唇畔勾著笑意,“不過在外麵先勉強將一下也可以,沒有很委屈。”
舜音:“……”好想打!
表演結束,屋子裡的看客漸漸退了出去,墨醉白扔下賞銀,牽著舜音往外麵走,後麵是店家拿了賞銀後千恩萬謝的聲音。
舜音還有些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
墨醉白笑了一下,“今天是最後一場,就表演到這裡了,你如果喜歡看,我再帶你來看,白天還會表演其他故事,到時候挑你喜歡的看。”
舜音嘴角翹起,“那我要每一場都看。”
“行。”墨醉白聲音含笑,“那我們就慢慢看,反正還有那麼多時間,我們可以把所有的皮影戲都看一遍。”
兩人走到外麵,街上的行人比剛才少了一些,不過風不再那麼冷,風力似乎減弱了,兩人慢慢的往回走,欣賞著夜裡難得一見的景致,街道上還有幼童堆的雪人,看起來憨態可掬,十分有趣。
他們都很少有機會這樣不緊不慢的走在街上,誰都沒有急著往前走。
舜音望著遠處的漢白玉石橋,眼眸彎了起來,“我以前就算在夜裡出來,也難以看清周圍的東西,現如今能夠看清了,才發現京城原來這樣漂亮。”
“是很漂亮,但若是盛世,當能更加漂亮。”
這幾年師羲和把京城折騰的烏煙瘴氣,大家不思進取,隻一心想借助神力獲得一切,如果想要恢複繁華盛景,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
舜音眸光裡映照著璀璨的燈火,轉頭看向墨醉白,“慢慢來,隻要大家一起努力,總能變得越來越好。”
“嗯。”墨醉白眼中的笑意更濃,目光柔柔的落在舜音的身上。
以前隻有他一個人,現在有舜音陪著他,就算前路漫長,好像也不是那麼難走了。
舜音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抿了下嫣紅的唇瓣,軟乎乎的說,“你彆看我。”
墨醉白目光落在舜音柔嫩的嬌靨上,眸色逐漸變得幽深,直勾勾的,仿佛移不開的一樣。
四下空無一人,靜悄悄的,隻有踩在雪上的吱嘎聲。
墨醉白忽然把舜音牽到了旁邊的小巷裡。
他低頭看著她,炙熱的手掌按著她的細腰上,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吻了下去,撬開她水潤的唇,勾著她與自己纏綿深吻。
舜音緊張的承受著他突如其來的吻,止不住的喘息,他寬大的胸膛緊緊貼著她,她背後是冰冷的牆壁,身前是他像火爐一般灼熱的身體,兩相刺激之下,她止不住的顫栗。
墨醉白的眼眸中好像有一汪深潭,讓她淪陷其中,漸漸忘了周遭的一切,她眼眸氤氳,視線變得朦朧,不自覺閉上眼睛,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墨醉白喉嚨上下滾動,順勢加深了這個吻,不容她躲避的一吻再吻。
月光皎皎,遠處不時傳來打更的聲音,他們的身影交織在一起,好像再也分不開了一樣,纏綿悱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