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1 / 2)

十裡錦 說給月亮 17437 字 4個月前

孩子出生之後,在慶陵帝的親筆賜名之下,取名蕭棣安和蕭馨寧,宮裡因為多了兩個小家夥變得熱鬨起來,不再像過去那般死氣沉沉,仿佛像是發了嫩芽的柳樹,迎來了新的生機。

冬去春來,周而複始,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暖和。

轉眼又是一年多,在小棣安和小馨寧的周歲宴後,慶陵帝突然宣布退位,將皇位傳給了墨醉白,朝臣們嘩然,百姓們震驚,朝野上下都錯愕不已。

舜音對此並不驚訝,慶陵帝在向百姓宣布真相的時候,他就徹底失去了民心,朝堂上如果不是有墨醉白鎮壓著,早就亂了。

慶陵帝身體現在每況愈下,與其繼續主理朝政,倒不如提前退位,將皇位交給墨醉白,他樂得陪著曾孫們,每天逍遙自在,其實舜音早就看出他有這個心思,現在朝局安穩,正是更換帝位的好時機。

開春後,慶陵帝正式退位,墨醉白登基為帝,定年號為‘順安’,即日起為順安元年。

‘順’與‘舜’同音,‘安’即為平安,舜音聽到這個年號的時候,便明白了墨醉白的心意,他要護百姓平安順遂,更要護她平安順遂,他護住了大鄴便也護住了她。

墨醉白登上皇位的那一日,舜音親自給他穿上墨色龍袍,她站在青石台上看著他一步步登向那個天下至尊的地方。

她想起少年時的初遇,想起後來的錯過與重逢,甚至想起了他們成婚的那一日,過往種種,都變成了記憶中美好的一抹。

墨醉白登基後,第一件事便是封舜音為後,接著立小棣安為太子,封小馨寧為長樂公主,慶陵帝成了太上皇,後宮各妃也跟著升為太妃,宮裡一片和樂融融。

宮人最為機靈,知道墨醉白寵愛舜音,便將封後大典辦得極為隆重,到了封後大典這日,眾人忙忙碌碌,用紅色的花瓣鋪地,金色的器皿擺滿桌子,四周飄著彩綢,盛大又華麗。

舜音站在鏡子前,頭上戴著金光閃閃的鳳冠,冰蘭和萌蘭幫她穿上精美的鳳袍,鳳袍一層疊著一層,袖子和領口處繡著金絲,腳上的繡鞋上嵌著寶石,裙擺上的鳳凰繡的栩栩如生,仿佛振翅欲飛一樣,穿戴整齊後,又給她戴上一串串漂亮的瑪瑙珠串,手腕上也戴上了金手鐲。

墨醉白抬腳走進來,在舜音身後站了許久,看著她將一件件東西穿戴到身上,眸中含笑,斜斜的靠在屏風上,等她穿戴結束,墨醉白才把她拉到妝奩前坐下,親手為她在眉間畫上鳳凰花鈿。

墨醉白彎著腰,舜音看著他微垂的眉眼,眼中浮起濃濃的笑意,揶揄道:“皇帝陛下,您現在身份尊貴,勞煩您來親自給臣妾畫眉,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

“不管我在外麵是什麼身份,回到屋裡來還不是你的夫君,得給咱們的皇後娘娘畫眉、暖床?”墨醉白眼中有笑意暈染開,一本正經道:“皇後娘娘,您不嫌棄我畫的不好就行,今晚我繼續給您暖床,保證您進被窩的時候被子裡是暖的。”

舜音唇角上翹,聲音裡漫起明顯的笑意,“唔……最近天氣轉暖,好像不是太需要暖床的。”

墨醉白輕挑眉梢,抬頭看著她隱含戲謔的目光,配合地求饒道:“除了暖床,我還會捏肩,您再考慮考慮。”

舜音故作沉吟的抿了下唇,沒忍住笑了出來,眉眼彎彎,白皙的麵容浸著陽光。

墨醉白晃了晃眼,趁機在她唇角偷了一個香甜的吻。

管事太監站在他們身後,見慣不慣地扭頭看向殿外,心裡默默盤算著今日的封後大典是不是還不夠隆重,以皇帝陛下對皇後娘娘的寵愛,恐怕就算把地上的磚石全部換成金磚,也難以顯露皇帝陛下愛意的萬分之一。

等墨醉白畫的差不多了,舜音微微側過臉看向鏡子,墨醉白畫的是鳳凰銜珠,寓意吉祥。

“我今天全身上下都是鳳凰,會不會太誇張了?”舜音小聲呢喃。

她頭上戴著鳳冠,身上穿著鳳袍,就連腳上的繡鞋上也繡著鳳羽。

墨醉白畫完最後一筆,打開旁邊的錦盒,將他之前送給舜音的那支鳳釵拿出來,戴到她的發髻上,垂眸笑道:“隻此一天,你就全當是陪我,俗話說龍鳳呈祥,我若是龍,這凰就隻能是你了。”

舜音看著他身上的錦袍上繡著的五爪金龍,默默把其餘的話收了回去,她低頭看了看,忽然覺得自己這衣裳上的鳳凰也挺好看的,就連這全身的鳳凰也變得順眼起來。

墨醉白直起身,抬頭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走吧,該出發了。”

吉時將至,貝闕珠宮,瓊樓玉宇,高高的白玉台前,群臣跪在兩側,恭迎著皇上與皇後的鑾駕。

帝後遠遠走來,百官齊聲恭迎,女眷跪於後方。

貴女們偷偷抬頭看向舜音的方向,眼中無不羨慕,曾經是坐在一起的少女們,如今身份天差地彆,誰能不生出羨慕來,幸好舜音素來平易近人,不曾與她們生分。

那些曾經在背後詆毀過舜音的貴女們則嚇得麵色蒼白,連頭都不敢抬一下,早知道舜音有一天能做皇後,她們是打死也不敢在背後嘲笑她嫁給了一個宦官。

她們不由得有些唏噓,在舜音嫁給墨醉白的時候,她們都以為舜音早晚有一天會成為她們的腳下泥,任由她們譏諷磋磨,沒想到一轉眼,舜音已經飛上枝頭,成了隻能讓她們仰視的鳳凰,如今看來,有眼無珠的那個是她們。

舜音款步而來,鳳冠上金絲鑲著珍珠,白皙姣好的臉龐隱在華貴中,瓊鼻櫻唇,一雙秋水眸瀲灩生波,鳳袍的裙擺很長,逶迤拖地,金絲繡製的鳳凰在陽光下閃著光,看起來金燦燦的,襯得舜音明豔照人。

若是一般的麵容,恐怕壓不住這一身的璀璨,舜音則像是一顆本就閃閃發光的珍珠,暴露在了陽光底下,更加絢爛奪目,豔麗到了極致,周身的貴氣渾然天成,灼灼生輝。

墨醉白一襲墨袍站在她身側,清貴俊雅,身材頎長,頭上的玉冠更襯得他英俊的麵龐氣勢逼人,龍威已成,令人不敢直視。

兩人站在一起,著實是萬般相配的容貌,眾人忍不住在心裡讚了一聲佳偶天成。

兩人來到台階前,墨醉白深邃的眼睛看向舜音,微微牽起唇角,向她伸出手。

舜音抬起瀲灩的眸子,跟他對視一眼,將手輕輕放到他的手掌中,觸及到一片溫暖。

舜音本來有些緊張,畢竟是封後大典,不能出任何差錯,可現在看著眼前牢牢牽住自己的手,心裡所有的不安都煙消雲散了,隻要墨醉白陪著,就算前麵是艱難險阻,她好像也是不怕的。

舜音就這樣安下心來,輕輕揚起嘴角,毫不遲疑地邁出了腳。

她握著墨醉白的手,抬腳步上白玉台階,長長的玉階一共有一百二十塊,每一步墨醉白都牽著她的手穩穩地往上走。

長孫雄和琉錚站在百官當中,看向舜音的目光一片欣慰,都為舜音感到開心。

長孫雄想起舜音小時候跟在他後麵的樣子,發現一晃眼舜音已經是皇後了,更是感慨良多,微微紅了眼眶,舜音當初成婚的時候,他是萬萬想不到會有這一天,也許兒孫自有兒孫福,根本不用他操心,如果長孫若兒在天有靈,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很高興吧。

琉錚看著站在高台上的舜音,在心裡默默下定決心,他一定會好好守護好邊關,絕不讓賊寇來犯,他是在向皇上姐夫進忠,報答皇上姐夫的恩情,也是在守護阿姊,保阿姊一世繁華,更是在給小外甥守天下,讓小外甥繼任的時候能有一個安穩的江山。

封後的儀式繁複冗雜,舜音按部就班的進行著儀式,有墨醉白陪著,好像也沒有那麼枯燥,她按照步驟一步步完成封後大典,不知不覺就完成了。

他們站到高台上,進行最後的儀式,墨醉白親自將鳳印交到舜音的手裡,舜音應該朝他跪下,可舜音才剛彎下身子,墨醉白就抬手扶住了她,輕輕搖了搖頭。

墨醉白自從登基為帝之後,麵龐多了幾分嚴肅和厚重,可看向舜音的目光始終沒有變過,依舊溫暖而柔和,舜音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微微握緊手裡的鳳印,下定決心絕不辜負墨醉白的心意。

旁邊的禮官嘴唇闔動了兩下,最終什麼都沒敢說,雖然皇後不下跪有違規矩,但這是皇帝的命令,哪裡容得了他們置喙,他們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到。

“禮成!”

舜音和墨醉白含笑對望,眼中愛意繾綣,上次聽到這兩個字,還是他們成婚的時候,現在時移世易,唯一不變的就是他們還並肩而立。

他們眼中笑意漸濃,轉身麵對眾人,一起接受百官的朝拜。

“拜見皇上。”

“拜見皇後娘娘。”

眾人跪下,齊聲祝賀。

冰蘭和萌蘭抱著小棣安和小馨寧跪在台下,兩個小家夥看著高台上的父皇和母後咿咿呀呀的喚個不停,胖嘟嘟的小臉上滿是笑容,跟剛出生時不同,他們現在被養的玉雪可愛,整天大家都搶著抱。

舜音抬眸看向晴朗的天空,唇邊緩緩漾開微笑。

……

遙遠的流放之地,瑤芸也正在看著天空,隻是這裡的天空烏雲密布,眼看著就要下雨了。

她呆愣地站在貧困潦倒的院子裡,眼中全是枯井一般的寂靜,這一年她聽到的一切都像假的一樣,可偏偏都是真的,即使遠在流放之地,京城的消息還是源源不斷的傳過來,大家都在津津樂道,她就算不想聽也沒有辦法。

她先是聽說舜音嫁的那個九千歲,真正的身份竟然是皇長孫蕭晏琅,後來又聽說蕭晏琅成了皇太孫,不但打敗了蕭從恕,還登基為帝,做了這天下至尊的皇帝,而今天是舜音封後的日子。

瑤芸這段日子輾轉難眠,內心飽受煎熬,她怎麼也想不通,舜音明明嫁的是一個宦官,憑什麼這個宦官竟然能搖身一變成了那個龍姿鳳章之人,還是貴女們最夢寐以求的皇長孫,他現在竟然還成為了皇帝。

瑤芸在流放之地這段日子,本來一直在等著看舜音的笑話,等著看墨醉白這個宦官失去聖寵,等著看舜音被人嘲笑,可現在這一切都落了空,事與願違,所有事情都朝著她期盼著相反方向而去。

她根本沒有嘲笑舜音的機會,隻能一日比一日不甘心的過下去。

瑤芸站在蕭瑟的庭院中,想象著舜音今日身穿鳳袍,一步步登上皇後之位的場景,她嘴裡漸漸彌漫著一股血腥氣,差點嘔出一口鮮血來。

自此以後,舜音會一生安居宮廷,享受著她從未見過的繁榮錦繡,得到她想都不敢想的榮寵,她恨極怨極,也不甘到了極處,所有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令她頭腦發脹,胸口像被一塊硬石頭堵住了一樣。

可瑤芸也忍不住想,如果當初她沒有貪心不足,沒有一次次去設計陷害舜音,她們是不是還能做一對好姐妹?如果舜音像最初那般對她好,現在她就是皇後娘娘的姐姐,那麼她是不是也能享受到彆人難以奢求的榮寵?她可以找一個憨厚老實的相公,過上富裕而平和的生活,時常去宮中做客,舜音會送她金簪玉釵,還有用不完的綾羅綢緞,哪怕她不嫁給王孫貴侯,這輩子有舜音庇護她,她也能夠衣食無憂。

可是這一切都被她一手毀掉了,她的那些算計和陰謀在這一刻都成了笑話,她成了把自己推向絕路深淵的罪魁禍首,瑤芸這一刻才真切的意識到,其實隻要她不爭不搶,就能擁有比她想要的還好的生活。

瑤芸站在原地,身體不受控製的發著抖。

她清楚的知道,她想象中的這一切,她都再也無法得到了,是她把舜音推得越來越遠,她們的姐妹情早就不複存在,哪怕她給舜音寫信悔過,也是於事無補的。

過往種種都如夢幻泡影,輕輕一戳就破了。

瑤芸至今還記得,墨醉白將她流放時厭惡而冰冷的神情,她毫不懷疑,如果她敢再去打擾舜音,墨醉白會毫不猶豫的將她斬草除根,現在她能活著已經是幸運,墨醉白是看在她和舜音姐妹一場的份上才沒有殺她。

“你站在那裡做什麼!馬上就要下雨了,趕緊把衣服收拾回來!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娘都已經餓了,你趕緊燒水做飯!”男人聲音從屋子裡傳來,粗魯又暴躁。

過了一會兒,屋子裡又響起一道老婦人的罵聲:“做點事情就磨磨蹭蹭,還以為自己是大家小姐呢?彆想趁機偷懶,趕緊給我乾活,手腳麻利點,不乾活就彆想有飯吃!我們家可不養閒人!”

瑤芸回過神來,強忍著心中的怒火,連忙應了一聲。

這才是她現在的生活,遠離京城,遠離富麗堂皇的皇宮,隻有無儘的塵土和訓斥,她低下頭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手心已經被她摳得鮮血淋漓。

她將血在衣服上隨便擦了一下,伸手去摘掛在晾衣架上的粗布衣裳。

她被流放到這裡之後,為了生存下去,隻能憑借著一張尚算不錯的臉蛋嫁給了當地一個衙役,對方雖然是衙役,但也是家徒四壁,夜裡連油燈都不能點,一間破敗老舊的房屋裡住著幾口人,她每天既要照顧公婆,又要忍受粗魯不堪的相公,還有幾個小叔子和小姑子要照顧,平時連一口熱乎飯都很難吃上,跟她以前的生活簡直是天差地彆。

她為了有一個安身之處,不得不日複一日的忍耐著,她的那些心機在這裡毫無用處,就算她裝柔弱也不會有人憐惜。

瑤芸經曆了現在的生活,才知道在長孫府裡過的簡直是像神仙一樣的日子,就連在墨府她也是吃喝不愁,有下人伺候,如果不是她一直不肯安心好好過日子,現在根本不至於流落至此。

她有機會好好留在長孫府做大小姐,也有機會留在墨府享受安枕無憂的生活,如果她當初沒有去奢望遙不可及的生活,沒有想去設法得到蕭從恕,也沒有去設法陷害舜音,她會擁有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她現在根本不敢回憶以前的日子,否則現在的日子她一刻也過不下去,她隻能麻木的生活著,不去想,也儘量不去聽。

瑤芸將所有衣服收進屋子裡,聞著屋子裡彌漫的腐朽而潮濕的味道,想著自己本來可以擁有的富貴生活,一雙眼睛難以控製的蓄滿了淚水。

她後悔了。

如果當初她跟舜音和睦相處,現在的一切也許都會變得不一樣,她的確不該去奢求那些不屬於她的東西,而丟失了她本就擁有的一切。

可是有什麼用呢?舜音早就給過她無數次的機會,是她死不悔改,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她隻能擦乾眼淚,將衣裳疊好放進櫃子裡,再去準備今天的晚飯。

……

另一方天地中,鄭恒庸在得知舜音登上後位後,永久的閉上了眼睛,他躺在木床上,眼角滑落一滴渾濁的淚。

他自從被發配到這偏遠的小地方做官,身子就一直不好,鬱結於心,久久難以釋懷,這一年來身體變得更差,漸漸臥床不起。

死前如走馬觀花,鄭恒庸想起了很多事。

他想起最一開始長孫雄其實沒有讓他做贅婿,是他為了繼承爵位,主動勸說長孫雄和長孫若兒,要求做上門女婿的,長孫雄聽說這樣就可以把女兒留在府中照顧,才答應下來的,他根本沒有資格怨恨長孫雄和長孫若兒給他帶來了羞辱,這份羞辱明明是他自己找來的。

他還想起來,舜音小時候其實很喜歡他這個爹爹,是他每次看到她都橫眉豎目,將她拒之門外,一次又一次傷了她的心,他鬼迷了心竅,明知曲氏一直故意磋磨舜音,還助紂為虐,不但不幫她,還站在了曲氏的那一邊。

最後,他還想起了琉錚,那個他隻來得及看幾眼的兒子。

他聽說琉錚成了少將軍,年少有為,比他這個當爹的強,不走歪門邪道,是靠自己本事闖出的戰功,將來應該會有一個光明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