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吳氏一家走了,方家又多逗留了兩天,一是方守仁要去訪友,二是之前為著侄子喜事吳氏都沒出去逛,這會子沒事了,正好出去逛逛,給方晴買點當嫁妝的衣服料子。
關氏也有興趣,芙蓉也到看人家的時候了呢,嫁妝得提前攢。但光顧著閨女也不行,還有倆媳婦呢。這次辦喜事收了好些喜錢,刨去酒席什麼的花銷,竟然還剩了不少,心情愉悅的關氏乾脆把女兒兒媳都帶上,和吳氏、方晴一起出去逛,由婚假中的吳彥陪著。
關氏吳氏是老式女人,去的都是舊式布莊,芙蓉則鼓動著去逛百貨公司,兩個媳婦不好插口,方晴倒是想看看這京城的百貨公司是什麼樣,於是也幫腔,關氏吳氏拗不過她們,又看兩個媳婦也興興頭頭的,也就同意了。
娘兒幾個進了百貨公司,眼就不夠用了。且不說琳琅滿目的東西貨物,單看賣東西的吧,百貨公司的女職員穿著合體的旗袍,畫著眉眼,塗著嘴唇,一個個都年輕漂亮,男職員也都是平頭正臉的小夥子,穿著時髦的西式襯衫長褲。
關氏是極少出門的,這百貨公司還是第一回來。當下嘖嘖兩聲,低聲和小姑子吳氏說:“你看看,你看看,這年輕姑娘都來當夥計了,還打扮得妖精似的。”
吳氏也笑著低聲跟嫂子說:“這樣的打扮叫摩登,我新學的詞,咱們年輕的時候哪敢穿這樣的衣服,就是現在,在我們鄉下也沒有這樣的。”
小輩的幾個哪管倆上年紀的怎麼說,這會兒早被這些繁華景象迷了眼。但這樣的繁華富貴,又讓人有些膽怯,覺得這不是自己該來的地方,踩在溜光的地板上,腳都不會走路了。
事實上這裡的東西確實是貴,用關氏的話說“貴得沒邊了”,“好是極好的”,這後半句是吳氏說的。
什麼也不買好像說不過去,吳氏便買了些好看的衣服盤扣,有蝴蝶的、有飛鳳的、有花朵的,精致的不得了,不但自己盤不出,就是滄縣縣城也沒有這麼些樣子,回頭買回去給方晴往嫁衣上釘,肯定搶眼。又特意買多了些,分給侄女侄媳。
關氏也有心買些精致的小玩意回禮,正不知道選什麼好,芙蓉發現了賣玻璃絲襪的。
這玻璃絲襪再沒有那麼薄的,芙蓉套在手上比一比,手裡的紋路清晰可見。芙蓉笑嘻嘻地攛掇關氏買幾雙這玻璃絲襪。
“嚇,這麼薄,穿上不跟沒穿一樣?再說也不禁穿啊,一會兒就得磨破了。”
賣襪子的姑娘倒不是富貴眼,聽了這樣的話不以為忤,反而和氣地笑著說:“並不容易壞的,配旗袍穿頂好看,年輕的小姐太太們都要有幾雙的,您看我天天站著天天穿,也不壞呢。”這姑娘身材高挑,玻璃絲襪子兜住小腿,顯得小腿光滑筆直,很是漂亮。
正說著,旁邊來一位摩登小姐,穿件露半臂的鵝黃底子繡綠葉子的縐絲旗袍,並不仔細挑選,隻指著其中一種說:“這種深色的要一打”,又指著一種帶小點的說:“這個倒是俏皮,之前沒看見過,也來一打。”
受這闊氣的小姐影響,也確實沒看到還有什麼精致小物件又不那麼貴的,關氏就給閨女、兒媳、外甥女每人買了一雙這樣的玻璃絲襪。
買完又後悔肉疼:“都能買一匹布了,”又埋怨芙蓉:“你看這根本就不是咱這平常人家姑娘穿的,這要配旗袍的。”
芙蓉大咧咧地說:“那額娘就再給我們每人做套旗袍唄——反正咱是旗人。再說這麼好的絲襪沒有旗袍配著不可惜了?”
關氏拿手指頭虛點芙蓉的腦袋。這丫頭越發著三不著兩,這襪子這麼貴,還說要做旗袍,一套旗袍做下來得多少錢?平時乾活又不能穿。再說做就不是做一套,姑嫂幾個都得做。
芙蓉也意識到這話說得孟浪了,很有些不好意思。
方晴替表妹解圍:“妹妹剛才的話讓我想起一個笑話。說一個人想去買螃蟹解饞,不好直說,就說家裡還有些薑醋,得買些螃蟹配著吃,不然這薑醋可惜了(liao)的。”說得眾人都笑了。
芙蓉也笑著說:“姐姐你知道就行了,怎麼非得說出來。”惹得關氏又加緊用手點了芙蓉兩下子。
正笑鬨著,芙蓉突然拽拽方晴:“韓先生。”
方晴順著芙蓉的視線瞧過去,可不是嗎,不遠處站著的正是那天在琉璃廠遇到的韓先生。
韓先生與那日打扮迥異,穿一套米白色西裝襯衫長褲,頭發都抿上去,貴公子似的。旁邊一個紫衣佳人,正在挑選眼鏡,隻能看到個窈窕的背影。韓先生側著臉,微笑著聽女伴說什麼。
韓先生也發現了方晴他們,微笑著欠身頷首。
吳氏關氏等人也看到了,見一個樣貌英俊打扮體麵的青年男子與女兒侄女打招呼——心下驚疑不已,不曉得兩個丫頭從哪兒認識的,雖說現在不大講究男女大妨了,但到底不大好,這年輕人又沒主動上前說話,吳氏關氏就連忙帶著幾個年輕姑娘媳婦走了。
出了百貨公司,關氏就審芙蓉:“那人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