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見鬼去吧(1 / 2)

我乃路易十四 九魚 6587 字 6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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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在路易十四麵前的是一條粗劣得可以透過窟窿察覺各種秘密的亞麻長袍,一根鐵鏈腰帶,一頂荊棘冠冕。

路易十四完全將之後的小朝聖看做與兒子的一次遊玩,頂多算是一場特殊的演出,當邦唐走進來,和他說,有幾個方濟各會的灰衣修士請求覲見國王的時候,他漫不經心地答應了,一邊囑咐著小路易彆總是吃肉,同時還看著小盧西安諾也彆吃太多甜食,一邊在熱檸檬水裡擦洗了臉和手,才去另一個房間見那些修士們。

然後他就看見了他來到羅馬後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方濟各修士們看到這位容貌俊美,態度隨和的國王隻是笑了笑,就看向了他們,從他們的兜帽一直看到雙腳,雖然衣服可以更換,麵色可以矯飾,但一個農夫與一個爵爺必然有著更多截然不同的地方,而且這些特征幾乎無法掩蓋——一個在羅馬的官邸裡養尊處優的教士,與一個在偏僻的修道院裡靠著自己雙手勞作才能得食的修士,怎麼可能一樣?

這些修士是真正的修士,路易十四的視線就不那麼銳利的可怕了:“誰讓你們到這兒來的?”

“上帝。”為首的修士說。

“上帝隻會對一樣東西說話,”路易說,“那就是每個人的內心,在萬籟俱寂的黑夜裡,他就走到人們的心裡,和每顆善良或是荒唐的心臟說話,它的主人是否遵照了他旨意去行事?或是已經將他的教導拋卻腦後?又或是口中念著經文,言行上卻猶如魔鬼?他怎麼對您的心說話?他告訴您,我是虔誠,還是虛偽?”

他輕輕點了點那件麻布衣衫:“耶穌基督曾對眾人說,‘你們誰沒罪的,就可以拿石頭來擲這個女人!’現在我也要來問您,您是否有這個權利來認定我是無罪的,或是有罪的,若是我穿上麻衣,戴上荊冠,係上鐵鏈,如你們要求的那樣徒步走過整個聖墓,那麼我就是無辜的麼?你們不能夠如上帝那樣走到我的心裡,你們怎麼確定?”

他頓了頓:“若是讓一個十惡不赦的罪犯來做這件事情,他就變成一個好人了麼?若是一個可憎的異端來做這件事情呢,他的罪過是不是就贖清了呢?若是魔鬼和他的仆從呢?”

“那怎麼一樣呢?”一個修士忍不住說:“您與他們的罪孽是不同的。”

路易歎了口氣:“您說話的口吻讓我想起市場上的商販,他們是有一杆秤杆的,您們的秤杆在哪裡呢?”

“您的言論讓我想起那些激進的新教徒,”為首的修士說:“他們也堅信,主就住在他們的心裡,除了他們自己,他們是誰也不信的。”

“您錯了,”路易輕聲說:“我是信的,因為對我來說,世上的任何東西隻要有價格,就能落入我的囊中。”

“那麼,上帝的呼召不能為您,為法蘭西的民眾贖回純潔的信仰呢?”為首的修士製止了其他修士因為這種褻瀆之語而生的憤怒,掀開兜帽,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國王。

“這要看呼召我的是真正的上帝還是魔鬼。”

“我以為呼召魔鬼的已在我們麵前。”為首的修士咄咄逼人地道。

“有些魔鬼可見蹤跡,有些卻來無影去無蹤,虔誠的好人,有時候盲目也是一種罪孽,就如同那些舉著石頭要砸死那女人的人。”

路易說:“請把這個拿過去看,小鳥的兄弟們(方濟各曾經稱呼小鳥為姐妹),看看驅使您們來的,是聖潔的鴿子,還是凶惡的禿鷹。”

為首的修士鞠了一躬,接過邦唐轉交的文件——也不過薄薄的一張紙罷了,而後他露出了一股悲哀的神氣:“我是不願意相信有這種事情的,但您拿出了真憑實據。”他說:“問題是,無論如何,您是有罪的。”

“人生來就背負著罪孽,”路易說:“不過即便現在地麵開裂,地獄就在我腳下,我也不會認為我做了什麼需要如此行事方能贖還的罪過,”他嚴厲地說,“當一柄銳利的刀劍沒有去切割盔甲,而是去劈砍草木時,他是錯誤的;當獵犬沒有去追索一匹饑腸轆轆的野獸,而去撕咬一匹隻是偶入歧途的駿馬時,他也是錯誤的;當一個地方的人不去處死一個劫掠了許多人的盜匪,卻要絞死一個偷竊了三枚銅幣的小偷時,他們更是錯得不能再錯,我尊敬您們,才不追究您們的過錯,但這並不意味著我過於軟弱,善於妥協。”

“您如所羅門王那樣傲慢,”為首的修士說:“陛下,您在羅馬,而非巴黎,在上帝的腳下,您應該保持謙卑。”

“我隻向上帝俯首屈膝,”路易十四尖刻地說,“與您們不同。”

“我們早已舍棄了世俗的繁華,”為首的修士說:“除了侍奉我主,我彆無所求。”

“之前讓一個國王赤足,穿麻衣,係著苦鏈站在城堡外懺悔的是格列高利七世。”路易發笑:“他如今已是聖徒,若我如此,羅馬人也會銘記您們的姓名,”他一針見血般地戳穿了這些修士甚至自己也不曾意識到的心思:“我隻能告訴你們,亨利四世曾經做過的事情,前半段我大概做不到,但後半段可能沒什麼問題。”

修士們臉色發白,亨利四世在遭受了那樣的羞辱後他是怎麼做的呢?

他統率大軍,南下羅馬,將格列高利七世趕出了梵蒂岡,客死南意大利的薩萊諾。

“我甚至無需回法國。”路易輕聲說:“我的軍隊就在這裡,在羅馬。”

“……可這對您並沒有什麼壞處。”一段時間的沉默後,另一個修士爭取道:“聖路易每天都做兩次彌撒,就寢前還要念誦五十遍聖母經,為了參加晨禱,他子夜時分就要起床,他曾是一個方濟各修士,耶穌曾經給門徒洗腳,他也曾給窮苦的盲人濯足,您也曾經撫觸過大麻風的病人,陛下,苦行並不會給您帶來羞辱,隻會增添您的德行。”

“您或許沒說錯,”路易的視線轉移到他身上,那個修士仿佛不堪重負地低下了頭,沒有彆的原因——國王的眼睛太過明亮了,“但您的話讓聖方濟各聽到了,準會發笑,聖方濟各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十分荒唐,但他幡然悔悟的時候,並沒有對他的朋友說,你們也要隨我一樣做,否則是錯誤的;當他身著一身粗劣的長袍,雙手空空地走出家門時,他也沒對他的父親說,您的行為是錯誤的,您應該如我那樣放棄世俗的生活,到主的懷抱裡去;當他走到人群裡,勸說他們聽從主的意旨時,也沒有因為他們不願聽從而去打他們;當他離群索居,獨自在岩山上過著如同野獸一般的日子時,他也沒將那些不曾苦修的兄弟看做懶漢與蠢貨——現在我還是要問一句,是什麼讓您們認為,可以以自己的意誌來左右一個人的行為呢?”

他拿起那枚荊冠,“多麼容易啊,隻要帶上它,走短短的一段路,說著懺悔的話,我就能如您們所說的那樣成為一個聖人了。這並不難,也不危險,收益巨大,我如果如你們所說的那樣信主,我就應該這麼做,但我認為,橫亙在我心裡的,終究還有一根無法拔出的刺,每當我要違背我的靈魂時,這根刺就要紮痛我。”

那個修士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但被他們的首領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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