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被安排的“名姝”,侍女居然還有著幾分熟悉,她是一個容貌豔麗隻是顯然已經到了荼蘼之時的女人,這種危險的客人也隻有這種名姝願意接待,年輕不經事故的名姝或許還會恐懼,哭泣與逃走,但這種快要走到生活儘頭的小人物,有的是對抗苦難的經驗,以及無所畏懼的勇氣。
“我,我最怕的是再不願意賒賬的麵包店主人和在外麵碰碰碰敲門的房東。”她笑吟吟地說:“我要賺一大筆錢,然後到一個溫暖的港口,買棟可以看見陽光、海鳥和大海的屋子過活。”
讓侍女記住她的是,她可能是唯一一個服侍過國王三次以上的名姝。
——————
米萊狄夫人慢悠悠地在蠟燭上點燃了長煙鬥,將琥珀煙嘴遞到嘴邊,吸了一口,將青白色的煙霧從紅唇的縫隙間絲絲縷縷地吐出來……看著它們在空中飄蕩成鳥、野豬和蛾子的圖案,才懶洋洋地靠在了丟滿了鵝毛枕頭的長榻上。
能夠應付得了現在的卡洛斯二世,一頭怪物的當然不可能是一般人,不過貴女們一般很少接觸到貴胄重臣們所能接觸到的機密,所以雖然知道有巫師的存在,卻對此不夠敏感。當然,之前被豢養在這裡的可不是米萊狄夫人,她之前一直在那不勒斯,忙著滲透進意大利東南部裡世界的事兒。。
但瑪利曼奇尼,科隆納公爵夫人的驟然離世讓她不得不將那裡的事情轉給了戎刻,趕赴巴黎,與科隆納公爵一同將他母親的屍骨送回加來安葬。
這件事情讓科隆納公爵遭受了巨大的打擊,作為他的半個母親與老師,米萊狄夫人原本肯定是要陪著他度過這段痛苦時光的,但很顯然,無論對意大利人,還是對法國人來說,複仇比悲慟更重要,不過比起願意將仇恨醞釀成一杯甘醇美酒的意大利人,路易十四,太陽王從來就不是那種善於忍耐的人,尤其是如今的他擁有著無需忍耐的強大力量。
米萊狄夫人立刻被派往托萊多,這裡有一位“名姝”,雖然不是巫師,卻是米萊狄夫人的下線,米萊狄夫人不但給她錢,也給她藥水和“器具”,她才能在這裡堅持到今天——米萊狄夫人一到,就立刻取代了她。
比起其他人在小房間裡等待時必有的惶恐不安——能夠忍耐與遮掩,但還是會痛,會怕死的,米萊狄夫人就要從容得多了,她要到成年後才知道自己是個女巫,但在加約拉,她有最好和最齊全的巫師老師,她的天賦也不遜色於任何一個大家族子弟,若不然她怎麼能夠成為瑪利的左右手,科隆納公爵的老師?
而且這裡的黑巫師,多半來自於佛蘭德爾與荷蘭,隻是一群喪家之犬,他們的來曆米萊狄夫人可能要比帕蒂尼奧或是托萊多大主教知道的更清楚一些,她或許沒法在這裡翻天覆地,但要逃走不是什麼問題。
路易十四也和她說過,如果出現意外,她可以先逃走。
米萊狄夫人不覺得有這樣的必要。在她還不知道自己是個女巫的時候,就麵對過馬紮然與黎塞留,這兩位曾經讓整個法蘭西都為之俯首的紅衣主教,更是太陽王路易十四——毋庸置疑的歐羅巴之主的仆人,她怎麼會畏懼幾個黑巫師?更何況,卡洛斯二世在享樂的時候,還不至於讓他們繼續隨侍在側。
若不然王後與侍女的李代桃僵之計還不至於能夠用到現在。
小房間裡沒有窗戶,蠟燭帶來了融融暖意,米萊狄夫人舒展著身體,幾乎要小睡一會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尖叫!
這聲尖叫,以及隨即響起的哭喊聲,十分幼嫩,幼嫩到隻可能來自於一個孩子,米萊狄夫人隻從暗門的縫隙裡瞥了一眼,就如同一隻色彩斑斕的大貓那樣輕而快速地躥了出去。
王後安東尼婭被一耳光打到地上的時候,隻慶幸卡洛斯二世並未發現她與貴女們設下的計謀——雖然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差錯,蛇麻草酒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卡洛斯二世走進來的時候十分清醒。
他今天格外暴虐,一進來就趕走了侍女,並動了手,也正是因為這點,她們也沒來得及打開門,召喚替代的人進來……不,書架正在移動,今天安排的人竟然不等召喚,自己就走了出來——不不不!安東尼婭在心中大喊,卡洛斯二世正背對著暗門——她卻看得一清二楚,朱紅色的絲絨裙擺幾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米萊狄夫人左右看了看,隨手操起一本厚重的書本,也許是《羅馬十二帝》之類的,裝幀的十分精美,也就是說,犢皮紙的內頁,硬木板包裹羊皮的封麵,黃金的鑲角,往那顆尊貴但畸形的腦袋上狠狠一砸!
正在施暴的卡洛斯二世應聲而倒,安東尼婭目瞪口呆,米萊狄夫人咧嘴一笑:“是有些粗魯,但挺有用。是吧,王後陛下?”
安東尼婭看著她,又猶豫不決地看了看門外,門外就是侍從和侍女。
米萊狄夫人等著,幾秒鐘後,她聽到小王後顫抖著聲音說:“他沒死,對吧。”
“謀殺國王的人是要被燒手,挖出內臟和五馬分屍的,”米萊狄夫人看似漫不經心地說,“是的,國王陛下沒死。”
王後又看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