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回報(下)(2 / 2)

我乃路易十四 九魚 6994 字 6個月前

他既然如此虔誠,人們也隻能隨他所願。

在國王的身體上,阿爾貝羅尼這樣寫道,有許多處潰爛的瘡口,最大的一處在胸口,還有一些在肩膀,頭部和腿部,這些瘡口雖然因為時值冬日,房間陰冷,沒有太快腐爛,招來蚊蟲,卻開始出現了奇異的液化現象——國王的瘡口邊,皮膚亮晶晶的,並且鼓起,全是蓄積起來的水,這些水被放掉後,皮膚緊貼肌肉,變成了乾燥的灰白色,並且往內翻卷。

瘡口雖然沒有潰爛,卻也沒有愈合的意思,它們就像是一張張饑渴的嘴巴,向空氣中散發著微乎其微的熱量,這些熱量引來了老鼠,它們焦急地從天頂,窗幔頂與壁爐上跳下來,圍繞著國王的身體跑來跑去。

接下來阿爾貝羅尼沒有說他是不是趕走了那些老鼠,不過後世的人們都覺得他肯定這麼做了,也許還讓侍從設法搜索了一番,阻止老鼠再次跑進國王的寢室——這些是人們理所當然的想法,就算是對一個卑賤的囚犯,一個好人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老鼠齧咬。

阿爾貝羅尼主教在寫完老鼠後就轉移了視線,他寫,國王從甜蜜的好夢中醒來了,他呻吟著,睜大眼睛觀察周圍的情況,他叫了侍從,叫了大臣,叫了托萊多大主教,叫了王後,叫了王太後,甚至還叫了與他關係不佳的唐璜公爵——當然,這些人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去辦,要麼就是死了,或是有著其他無可指摘的理由。

反正阿爾貝羅尼都認認真真地和他講了。

國王突然變得憤怒起來——阿爾貝羅尼主教這樣寫道,言辭中帶著一點讓人不敢置信的漫不經心,他揣測說,國王一定是因為悲痛於自己的無能為力才變得如此暴躁,此時正是多事之秋,他卻隻能躺在床上什麼也不能做。

也有可能他是過度哀慟,王太後死了,王後卻是“離開”了西班牙,卡洛斯二世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到了羅馬,取得了教皇英諾森十一世的庇護,並且以自己還是處子之身,婚約未能完成最後一步為理由,要求教皇宣布她與卡洛斯二世的婚姻無效,當然,這個申訴也代表了,卡洛斯二世現在唯一的兒子是個私生子,和他輕蔑的唐璜公爵一樣,沒有繼承西班牙王位的資格。

所以,卡洛斯二世快要死了,但繼承他的王位的人,可能就是他最厭惡的路易十四的次子,夏爾波旁了。

雖然這種事情說給快要死了的病人不太好,但阿爾貝羅尼主教是被無數民眾崇敬的聖人(他死後確實封聖了)整理這本劄記的人,隻能說這位主教大人過於率直了一點。

在阿爾貝羅尼的描寫中,他沒有一點遮掩地用了“絕望”這個詞,卡洛斯二世哀歎說:“這是上帝賜予我又奪走的帝國。”又說:“朕已經一文不值了。”

如果有人要說,阿爾貝羅尼主教在這裡的記述有著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那純屬錯覺,阿爾貝羅尼,一個聖人,他幾十年如一日地將慈悲拋灑在整個西班牙,尤其是那些窮苦之人的身上,怎麼可能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國王呢。

阿爾貝羅尼說,在聽說了自己的國家將會被交給路易十四的兒子後,卡洛斯二世幾乎就沒有一時安寧,他不斷地要求見這個見那個,但那些人真的到來時,他又因為高熱昏厥過去了,有時候他也許醒著,卻因為病痛的折磨而根本無法保持應有的儀態與理智,說不出任何可用的旨意來。

“國王非常痛苦,他說,他的脊背就像是被拘束拷拷著的人,”在這裡阿爾貝羅尼主教特意解釋了一下,拘束拷就是一種相對於拉肢架的刑具,拉肢架是將人拉長直到四肢脫臼,拘束拷就是強迫人蜷縮在一起——從幾小時到幾天,最先感到痛楚的就是脊背。

然後是窒息,也就是呼吸困難,卡洛斯二世抱怨自己的胸口猶如被壓了一塊巨石。

他的四肢在幾天後從指甲尖開始變黑,這時候他的瘡口終於開始腐爛發出腥臭的味道,他需要將嘴巴張大到極限,不然就沒法吸入足夠的空氣,他斷斷續續地發出了微弱的哀鳴與哭叫,可惜的是,阿爾貝羅尼這樣寫道——沒人能夠幫他。

就算是這樣,國王依然堅持活著,房間裡的肮臟氣味早就蓋過了聖油與沒藥的香氣,阿爾貝羅尼舉著蠟燭,仔細地觀察著那具“像是會呼吸的屍體”,還是“掩埋了很多天的。”他這樣補充道。

最後國王開始吐出黑色的血液,然後是內臟的碎片,他胸口那處最大的瘡口露出了白骨,隱約可見下麵的心臟。

這顆心臟在國王忍受了十幾天的折磨後被挖了出來,放在玻璃瓶裡,用烈酒浸泡,存放在托萊多大教堂的聖物室裡。

——————

阿爾貝羅尼在羊皮紙上寫下最後一句話,畫上一個小點作為結束,然後才將羽毛筆插回到墨水瓶裡。

“聖物室裡確實有顆心臟,”何塞神情微妙地問道:“但你確定是卡洛斯二世的嗎?”

“當然不是。”阿爾貝羅尼說:“那不是人類的心臟,為了避免發生什麼意外,他們委托我去處理掉。”

“處理?”

“隨你怎麼想。”阿爾貝羅尼說。

“那心臟是誰的?”

“它屬於一個純潔無瑕,完全有資格被人們尊奉的人。”阿爾貝羅尼說:“另外一個原因是,王後陛下委托我設法照看它。”

“王後陛下……”何塞歎氣:“如果教皇判定她與卡洛斯二世的婚約無效,她就不是我們的王後陛下了。她實在不該這麼做——我不是說她不該逃離卡洛斯二世,我是說,她的父親一定會感到非常憤怒,因為她的行為無疑支持了法蘭西的波旁索取西班牙王位的正統性。”

阿爾貝羅尼默然不語,安東尼婭的行為完全可以說是孤注一擲,並且有著很大的後遺症——她急於擺脫這樁婚姻給她帶來的陰影,卻忘記了,就算是婚約無效,她的監護權一樣會從西班牙王室重新回到利奧波德一世手裡,利奧波德一世可不是那種會對自己子女心慈手軟的人,他能將隻有八歲的長女嫁給一個畸形短命的傻子,又怎麼不能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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