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歡迎儀式,沒有麵包和鹽也沒關係,他儘可以為自己將來的妻子準備一份。
在進來房間之前,腓特烈還在擔憂大郡主是否能夠懂得她的意思,當然,他多慮了,大郡主也是跟著路易十四走過好幾個城市的,她當然很清楚——漢堡人的無禮行為無疑是在為薩克森選侯的立場作保證,她的伯父,法國國王也說過,在大戰隨時可能來臨的時候,她這一路上,冷遇可能是最和善的態度了。
不過腓特烈願意這麼做,比起什麼價格昂貴的珠寶都要更加體貼溫柔,大郡主從銀盤裡取了麵包,捏起一撮細鹽往上一撒,放到口中慢慢地咬了下去。
麵包倒是十分新鮮,鹽也足夠細膩——“法國鹽。”她說。
“蓋朗德鹽。”腓特烈說,這種產自於布列塔尼蓋朗德的鹽是一種海鹽,細膩,乾淨,還帶著一種奇妙的紫羅蘭香,凡爾賽宮廷中經常用這種鹽,大郡主的行李裡帶了一些聊以藉慰思鄉之情,但腓特烈不會私自動用她的東西,那麼:“這裡也有蓋朗德鹽?”大郡主問道,這裡距離布列塔尼或是凡爾賽可有段路程了。
“巴黎和凡爾賽有著太多令人追逐的東西了。”腓特烈說,他也拿了一片切開的麵包,撒了鹽吃起來,他沒說,但大郡主也能猜到,腓特烈肯定在想,也不怪有那麼多人對法國國王路易十四滿懷嫉恨——法蘭西擁有太多好東西了……而且看起來它還會繼續豐饒強大很多年……它就像是一頭強壯的獅子,統治著一片廣闊的領地,隨心所欲地狩獵著所有在片領地上生存的動物,並且不容他人染指,就算是教會……
相比起來,西班牙的腓力四世就是一隻掉光了牙齒的老虎,卡洛斯二世就是一個畸形的小狗,神聖羅馬帝國的利奧波德一世也隻是群狼中較為年輕有野心的一隻罷。不,等等,他這樣說是不是將自己的父親還有自己也囊括在內了,這可不太好。
腓特烈的古怪神色引起了大郡主以及侍女的注意,“您是累了麼?”大郡主問道。
“是有點。”腓特烈說,“好吧,我要向我的貴客致歉,我想我要先回我的房間去了。”他站起來鞠了一躬。
“客人要感謝您的招待,並且期望在將來有所回報。”大郡主溫和地說:“但現在您確實應該回去休息了。”一路心驚膽戰,奔波不休,就算腓特烈年輕強健,也是麵色蒼白,腳步虛浮,他堅持為她帶來麵包和鹽,這份寬慰已經足夠了。
腓特烈帶來的也不止是麵包和鹽,因為他們尚未完婚,像是珠寶之類的禮物是不合禮儀的,但他用來承裝麵包和鹽的銀盤顯而易見的是一件如同藝術品般的器皿,托盤中央的浮雕正是愛與美之神與她的兒子,線條深刻細密,銀盤周圍鑲嵌著十二顆手指大的珍珠,侍女們湧上來輪番傳看,隻有伊娃絲毫不感興趣,隻慢慢地走到大郡主身邊。
“你竟然沒一點好奇心麼?”大郡主回身看著鏡子,微笑著說。
“說句真心話,如果一定要說是不是看到過,我還真看到過。”不但看過,還摸過呢,她的男性長輩與同輩幾乎都在私掠船上乾活,叔叔還是一個銷贓的“黑商”,比這更漂亮的銀盤,甚至金盤她都看過,摸過和用過——她的“丈夫”實在是太著急了,如果他能耐心點,或是更尊重她一點,在乎她一點,他的陰謀或許還真有成功的可能。
現在麼……
伊娃將那顆被海風、烏鴉、蛆蟲與陽光掏空的頭顱拋到腦後,慢悠悠地為大郡主梳理著垂到膝蓋以下的長發,這座府邸與其他同時期的建築一樣是沒有上下水的,個人清潔隻能靠麵粉和少量的清水。不過整個路程中,不說他們落足的地方有沒有跟上巴黎與凡爾賽的設備,層出不窮的“意外”也讓他們不得不暫時放棄原有的習慣。
這幾天他們能夠享有短暫的平靜還要感謝腓特烈,他是普魯士的王太子與選侯之子,一部分反對者因為看到他在車隊裡才變得束手束腳起來,畢竟如今的普魯士國王隻有這麼一個兒子與繼承人,如果腓特烈被卷入事故,法蘭西國王可真要多個不可動搖的盟友了。
薩克森選侯也不願看到他們在自己的領地上出事。
“等她們都睡下了,”伊娃在大郡主的耳邊說:“我來給您上藥。”
大郡主有點臉紅,她學過跨騎,但還沒有這樣長途跋涉過,伊娃倒沒這問題,她一向大膽,在得到國王的許可下,她經常在裙子下穿著長褲騎馬……一個大郡主的侍女也確實更自由與不引人注目一些。
“不知道父親那裡怎麼樣了,還有陛下他們。”大郡主低聲說。
“您的父親應該已經到紅土城了,”伊娃說:“至於陛下,讓巴爾說他們可能要先和英國人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