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過頭來的時候把桌上的課件順手收拾了一下,邊收拾邊問：“你們有什麼想問的嗎？”他又仔細看了一眼駱滿宇跟鐘逸,覺得好像沒有見過他們，“你們是彆的專業的嗎？”
鐘逸搖搖頭：“我們隻是來Q大參觀的學生。”
程鳴笙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跟著他們的視線看了一眼黑板,黑板上寫的題目是上節課的留給大家的思考作業。
他記得剛才兩個人一直看著黑板上的題：“你們很喜歡衛星嗎？”
他碰見真心喜歡衛星學的學生一般都很熱情，他從小就喜歡衛星,對宇宙很好奇,長大之後即使父母不同意他也做了與衛星相關的工作,他珍惜每一個跟他一樣的同好。
尤其這兩個同好還那麼年輕。
鐘逸不知道點頭還是搖頭，他看著程鳴笙,程鳴笙看出他不善言辭，就笑了笑,沒有再追問他，而是從講台上給他們遞了兩隻粉筆：“要不要試著解解看？”
鐘逸立馬紅了臉,連忙擺手道：“教授……我還沒有學過這些呢……”
他先前從未接觸過,不會寫很正常。
粉筆遞到了駱滿宇手上。
他上輩子就對這個很感興趣，隻是迫於無奈才去了彆的專業,現在看著黑板上的題,解起來對他來說難度不大。
駱滿宇接過了粉筆,他走到講台上,心中算好了結果，然後才動筆。
目前關於衛星的新技術還沒有公布,但這道題明顯是超出於大學難度的題,駱滿宇不知道這題的難度,隻以為這是一道課後作業。
上麵人造衛星看內部的裝置就可以知道這是一具遙感器衛星設備，機器本身並沒有畫全，他動筆在剖麵圖的右側字底下寫了一道架構新型衛星的數字公式。
程鳴笙往後站了站，下了講台，看著他粉筆流過黑板留下的每一個字符。
這個男孩的解題思路是對的，他教的大部分學生都能想到這一點，但想到解題思路這一點對於高中生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正當他以為點到為止的時候，駱滿宇的解題動作卻沒停。
他沒有用普通方式去解，他用的軌道運行速度的數據去代入添加，並不是為了炫技，而是因為沒有係統的學習過這個專業，解法跟彆人不同。
門口的女老師看見這一幕也進來了，她站在程鳴笙旁邊，認出了黑板上寫的是什麼。
這是程教授當初帶到辦公室給其他老師一起討論的題，當時他們在考慮決定要不要當成作業留給學生，會不會難度太高之類的。但因為難度問題，她隻是把這道題當做課外補充，在班上詢問了有想要進步的學生，讓他們自己上來拷貝。
粉筆劃動，教室裡靜謐無聲。
因為兩個教授都站在教室裡等人解題，走廊過道裡經過的學生也有些好奇地走了進來，跟著一起看台上的人做題。
駱滿宇根據人造衛星的軌道控製速度將它分解成普通衛星跟超級衛星，然後將整個模型在自己腦中重新架構，經過運算之後層層下疊，最後補全了那張遙感衛星剖麵圖裡缺少的部分。
人造衛星作為環繞地球在空間軌道上運行的無人航天器，其中儀器的每一步算法不可謂不精密，對於初學者來說無異於天書，彆說計算了，連怎麼算都摸不著頭腦，更彆說超水平解題。
粉筆被黑板消耗，每動一筆，都會掉下些白色的粉塵來，筆尖敲在黑板上的動作隨著鐘聲一點一滴。
答完後，他放下了粉筆。
他反過身問道：“教授，這麼解可以嗎？”
這時候他才注意到，下麵圍了不少人。
程鳴笙眼中劃過一絲驚喜，表情中凝著的思考也逐漸變成笑意，他跟女老師麵麵相覷一眼，簡直要替這個男孩鼓掌。
這是滿分答案，這種解法甚至可以加分，當初他自己解這道題的時候都花了差不多一周的時間來考慮標準答案，而他……
程鳴笙看了眼腕表，隻用了二十分鐘！
他邁開腿兩步就上了講台：“你是哪個學校的學生？你的答案完全正確！我還沒見過有人用這個解法。”
女老師也跟了上來，用更輕柔的聲音問道：“你是院裡少年班的學生嗎？哪個老師手底下的，我怎麼沒見過你？”
底下也在看他解題的學長學姐們有的人就是衛星專業的，他們中不少人也隻能做到一半，剩下就做不出來了，看見程教授這麼誇一個高中生，竊竊私語的聲音頓時大了起來。
“他是誰啊，好厲害，我隻能到第三個步驟就必須停止了。”
“你還能第三步驟？我去我隻能到第二步，補充衛星圖那部分我猜都猜不到可以用簡易超運算模式以軌道運行方式添加進去，這學弟也太牛了吧！”
旁邊還有彆的專業過來湊熱鬨的，對衛星毫不了解，隻是看著他做題過程就看了這麼半天：“你不覺得這個小學弟很帥嗎？”
“就這長相，老早都注意到了，不然下課這教室怎麼能讓我待這麼久。我們學校怎麼沒有這種等級的帥哥？”
有人似乎認出了駱滿宇，但因為教授在上麵就沒有人去找他搭話，隻是討論著他是不是之前網上很火的那個視頻裡的人。
“你不覺得他很像前段時間網上爆火的那段視頻裡的主角嗎？彈唱的那個，白襯衫黑鏈條，我室友都轉發到我首頁了，當時就好多人問是哪個學校的。”
“好像是誒，真人比視頻還帥！”
“我要成為他的迷妹了！你們有誰剛剛錄視頻了嗎？”
“沒有哎，誰想的起來，我隻拍了照而已。”
“我也拍了，當著他麵應該不算偷拍吧。”
“你們不覺得他和程教授很像嗎？”
他們接著感歎：“果然帥哥都是相似的。”
……
程鳴笙在講台上跟女老師說著話：“張老師，剛剛我問過他同學了，他不是少年班的，隻是來Q大參觀的。”他對著駱滿宇，語氣很溫柔，“你讀幾年級？”
駱滿宇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我是青成一高的高二生。”
程鳴笙驚訝地問：“才高二嗎？你以前有學過衛星學嗎？”
駱滿宇說得很誠實：“隻是有點興趣。”
作為一個沒受過係統訓練的高二學生能完美解掉超水平難度的問題，程鳴笙作為一個老師，惜才之心頓起：“隻是有點興趣就能做成這樣，你的天賦很不錯了，你這道題的解法我之前都沒想到過，你解的很棒。”
“還有彆的解法嗎？”駱滿宇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黑板。
他疏離著自己剛才的思路，想從中尋找另一種解題的可能性。
程鳴笙彎唇，拍了拍他的肩：“這裡人太多了，我午餐完還有課，你四點鐘有時間嗎？可以來我辦公室，我辦公室在三號教學樓的二樓，最裡麵那一間。”
雖然想去，但駱滿宇也去不了，他在人群裡找尋著鐘逸的小腦袋，卻沒看見他人。
駱滿宇怕他走丟了，對著程鳴笙解釋：“程教授，我跟我同學是中午午休來參觀Q大的，下午還要接著上課。”
程鳴笙覺得可惜：“啊，那好吧。”他想了想，“要不要我把我的聯係方式給你，我可以在你放學後把另一種解法教給你。”
“好的，教授。”
駱滿宇手機就在校服兜裡，拿出來就行了，程鳴笙的手機被他放在講台上，在口袋裡摸了兩下還以為自己沒帶，正準備跟張老師借下手機的時候，才在講台上看見了自己的手機。
他忍不住一笑，露出的青春洋溢感跟他的年紀完全不符合，他像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而不是已經有了教齡的一名教授級彆老師：“我都急糊塗了。”
他在自己簡易的手機界麵裡找出了最近學生們常用的簡訊軟件，打開掃一掃的頁麵：“我掃你吧。”
“好。”
張老師也過來跟他加了一個好友，她還特地提醒道：“我知道青成一高，這個學校每年考上Q大的有幾十個，我們院在青成一高就有直升名額，既然你來Q大參觀肯定也是想來Q大，程教授到時候你把報名流程跟他講講吧。”
程鳴笙點頭同意，他很希望這次額外招生活動能多招點好苗子進來：“同學你叫什麼，我給你填個備注。”
“駱滿宇。”
程鳴笙將這個名字重新在嘴裡念了一遍，覺得很好聽：“落滿雨？是落下滿塘雨的意思嗎？”
駱滿宇解釋了一句：“駱是馬各駱，宇是宇宙的宇。”
程鳴笙笑了笑，臉上顯著一種令人舒適的從容：“你的名字裡就有宇宙，看起來跟衛星很有緣呢。”
駱滿宇覺得跟他聊天很舒服，他是會顧及彆人情緒的人：“也許吧。”
程鳴笙小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不是也許，是一定，你跟我們衛星學也很有緣。”他用鼓勵的口氣說道，“希望以後能在我的課堂上看見你。”
駱滿宇應了聲：“好。”
通過了兩個老師的好友申請，他才跟程鳴笙說再見：“程教授，那我先去找我同學了，晚上再聊。”
駱滿宇上輩子沒有見過程鳴笙，他隻知道陸行雲喜歡的那個人叫程鳴笙，蔣瑞雪喊他程教授，他看見程鳴笙也沒往彆處想，隻以為是個同姓的罷了，程字在姓氏中並不少見。
程鳴笙整理好桌上的課件，裝進自己的手提文件包裡裝著，朝他擺手：“那我們晚上聊，你趕快去找他吧，那個孩子好像膽子有點小，彆把他弄丟了。”
駱滿宇跟程鳴笙分彆之後就出了門，後麵從人群裡跟過來了一個學長，看樣子是被旁邊的學姐鼓動過來的，他們期期艾艾地看了一眼那個學長，讓他過來找人。
學長也不得不從，他在後麵喊了一句：“學弟等一下。”隨後趕緊跟了上來：“你是不是之前那段彈唱視頻裡的人？你要考Q大嗎？”
駱滿宇被攔住了，但他並不想跟這個學長閒聊，隻是表情冷淡地瞥他一眼：“不好意思，我要去找我同學，可以讓讓嗎？”
學長因為熱情被澆了冷水有點尷尬，也隻能往旁邊讓讓：“是那個和你一樣校服的男生嗎？我剛剛看見他從後門出去了。”
“謝謝。”
駱滿宇說完之後就過去找人了，留下原地的學長被一群人圍了過來：“什麼情況？他剛剛跟你說什麼了？”
學長站在原地：“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感覺人好冷，但後麵他跟我說了句謝謝，還挺有禮貌的樣子。”
“要聯係方式了沒有？”
“沒來得及。”
……
一幫人的聊天駱滿宇也沒聽見，他繞道後門口去找人，到了門口四處看看，才發現他就蹲在不遠處的台階旁邊，不知道是在數螞蟻，還是在發呆。
駱滿宇找到人了，也就不著急了。
他背倚著門，給他打了個電話。
鐘逸感覺到手機震動，掏出來看見來電顯示的名字後，手忙腳亂地接了起來：“喂？滿、滿宇，你解完題了嗎？你現在在乾嘛？我過去找你。”
駱滿宇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了過來：“我在等人。”
鐘逸一愣：“你要等誰呀？”
“你回個頭。”
鐘逸不明所以，他扭過頭，就看見駱滿宇在不遠處的台階上懶懶地看著他。
“等你。”
台階上的人角度有些居高臨下，下顎角的弧度顯得尤其好看。
鐘逸本來還蹲著，現在臉色爆紅，他立馬站起來跑到駱滿宇的身邊，抿抿唇：“你出來啦？”
駱滿宇掛斷電話：“你怎麼來這了？”
鐘逸眼神比任何時候都要熱切，帶著明目張膽的崇拜：“教室裡人太多了，我怕你在裡麵找不到我，我就到門口來等你了。”
駱滿宇帶著他往校門外走：“我眼神哪兒有這麼差了？”
鐘逸搖搖頭，眼中的亮光暗淡了點，覺得自己跟他的距離又被拉開了一點：“你眼神不差，是我不顯眼而已。”他笑笑，“是我太矮啦！”
駱滿宇揉了一下他的腦袋：“沒關係，你會長高的。”
他看出鐘逸情緒不高的樣子，就想逗逗他：“我來大膽預測一下，你以後會長到……”
鐘逸聽他賣關子：“多少？”
駱滿宇煞有介事地說：“一米多吧，頂天了，總不可能突然竄成兩米吧。”
鐘逸被這個答案給逗的臉紅，他輕捶了一下駱滿宇的手臂：“一米一也是一米多，一米九也是一米多。”
“那我說認真的啊。”
他在自己的身上比了比，他跟長大的鐘逸碰見的那時候，他一米九一，鐘逸到他耳朵附近，目測應該是一米八一往上走點。
駱滿宇比到自己鼻梁那：“應該會到我這。”
鐘逸倒抽氣：“哇，我會那麼高嗎？！”
駱滿宇放下手，手肘支在他肩膀處：“人都要有夢想，每天要跳跳，你知道我為什麼能這麼高嗎？”
鐘逸覺得自己發現了秘訣：“就是因為經常跳嗎？”聯想到駱滿宇經常打籃球，好像的確是這個道理。
駱滿宇覺得他的聰明勁隻顯示在做題上，平時怎麼一直傻乎乎的，他彎下腰對鐘逸說：“天生的，我從小就比同齡人高半截。”
鐘逸心中小筆記正記著呢，突然聽他這麼說，筆尖哢噠斷了：“你……你有點壞……”
駱滿宇直接把他攬到自己邊上：“放鬆一點，你緊張的都快崩斷了。”
鐘逸緊繃的背聽見他的話這才有所鬆懈，他還以為自己沒被看出來，結果被看穿了，他剛剛的確自卑了，在駱滿宇麵前，他很容易露出膽怯。
鐘逸摸摸鼻尖：“有粉筆灰……”
駱滿宇用手背替他撣撣肩：“回去教我寫半命題好不好？”
鐘逸笑了起來，露出了嘴角的兩顆小虎牙：“好。”
駱滿宇找了個洗手間洗手，然後就帶著鐘逸回學校了，環城公交一小時一趟，S市是個內陸老城，並不算大。
車站出了校門就有，交通方便。
算上等公交的時間，第一節課已經開始上課了，駱滿宇上了車才注意到時間，問他：“這是你第一次逃課嗎？”
鐘逸點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