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單人病房,除了他自己之外沒彆人。
陸行雲急著下床時,手上的針管驀地拽住了他的步伐,他不管不顧地拔掉了手上的針管,針頭的藥水一滴滴地往外滲,他手背針孔處也因為不規範的操作往外冒了幾滴血。
打開門時門口站著兩個人,一看見陸行雲出來,其中一個立刻去叫了醫生,另一個立刻去幫他從內裡的衣架上拿了件外套給他披上。
單薄的病號服無法掩蓋他身體素質的優秀,寬肩窄腰,蓬勃的胸肌與漂亮的手臂線條組成一個並不像病人的身體。
隻是他的臉色並不算好,如此強烈的車禍居然能讓他這麼早醒,就連醫生都意想不到,一般的病人光是輸血等到有意識就有可能要花上一周,甚至有的人會永久昏迷,而陸行雲躺了兩天就從病床上爬起來了。
他甩開了手下幫他披衣服的動作,慌忙而又著急地問道:“駱滿宇的病房在哪?!”
“在您隔壁,您先把……”
話音還未落地,陸行雲就已經甩開了手下。
他心慌得厲害,皮膚內的血液都隨著主人激烈的心情而奔跑滾燙。
他沒法去找醫生問他的情況或者站在原地問他的手下,坐他副駕駛那男孩怎麼樣了,他必須親眼看見人才能放心!
整條走廊一共四間病房,其餘兩間是空的,陽光從不遠處的落地窗內照射進來,刺得人眼暈。
手下連忙提醒道:“小駱先生在1203號病房。”
陸行雲找到了房間號,門把手“哢擦”一轉,他就已經撞進了這間病房。
屋內極其安靜,他連忙屏住呼吸,悄悄地走近,腳底和冰冷的瓷磚接觸,從腳底涼到手指尖。
這件屋子的窗簾被拉著,病房靠窗,床上的人正躺著接受輸液,駱滿宇的身體素質沒陸行雲那麼好,現在尚未轉醒。
陸行雲走近時,隻見他的眼睛緊閉著,眼皮薄的依稀能看見青紅的毛細血管,嘴唇毫無血色,就連修長的手指上都有一些細小的傷口,即使如此,這畫麵仍舊好看的就像是一副藝術傑作。
陸行雲靠近病床邊,他像是在確認一般顫抖地摸上駱滿宇的臉。
溫熱。
那一刻,他的眼淚就跟控製不住似的往下流。
是熱的,不是冷的。
他有種感恩般的狂喜,他還能再一次看見駱滿宇,還能再一次觸碰到他的臉,他還有體溫,還能接受治療,而不是因為連屍體都冷了被醫生拒絕治療。
那些記憶如此真實地出現在了自己的腦海,讓一切不符合邏輯的事情變得合理起來,他以往想不通的事情全部找到了結果,那根本不是夢,那絕對是發生過的事情!
他在剛才那段以及中遭受到了無比深痛的折磨。
上輩子的彆墅在駱滿宇走後,已經沒有了人氣,陸行雲就跟發了瘋般將他的一切東西都收好藏起來,他抱著駱滿宇的衣服入睡,他躺在那張沒了另一人的大床上,拚了命地想要逼自己忘掉他已經死去的事實。
可越想忘,便記的越清晰。
他怎麼會想到……他怎麼敢想到……
他真的是去收他乖小孩的屍呢……
他淚潮洶湧,打濕了懷裡抱著的那件衣服。
他以為替身哄哄就好了,以為被綁架救回來就好了,以為駱滿宇永遠都無法離開他,所以他不珍惜,他吻著小孩的時候想另一個人。
他以為得不到的才是好的,月亮高懸,觸不可及,所以他被光亮蒙住了眼睛,著迷著追逐著月光,他怎麼會知道,他早已擁有著最寶貴最赤忱的真心。
那個會等他消息為了他從門門零分考上A大的人徹底消失了,他不僅僅消失在了陸行雲的視野裡,他從這個世界離去了。
陸行雲他日日夜夜地住在那棟沒有了小主人的彆墅裡,他自我囚禁自我折磨,整天渾渾噩噩地度過。
他受不了這空蕩屋子裡的每一處,那張大床剛睡時還有另一個人的氣息,帶著點草木香,他窩在床上,就好像駱滿宇還陪著他一樣。
夢醒了,他滿臉淚痕地來找人。
幸好,幸好!
他最怕的就是駱滿宇像那段夢境中所發生的那樣,他不想錯過補救的機會。
陸行雲赤腳站在病房陣陣涼意的瓷磚上,胸腔內的心跳的幾乎快躍出來,他一遍遍地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眼淚充滿了懊惱跟愧疚,他單膝跪在駱滿宇的床前,握著他的手指聲聲切切地道歉,即使知道他聽不見,他還是想告訴他,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方法才能補償得了那份七年的虧欠。
好在老天讓他認識到了錯誤,讓他早一步能有彌補解決的機會,他內心無比的激動,他全程都不敢再做彆的事情,他像對待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給駱滿宇拉好了被子,輕而珍重地摩挲著他的下巴。
門口走進來了一個醫生,他聽見有人來叫他的時候都震驚了,怎麼會有人在遭遇了如此一場車禍後還能這麼快醒來,還能就地下床的?
他連忙過來查看情況時,就隻看見空蕩的病房內吊針在往下滴藥水。
“醫生,他在隔壁。”
他聽見提醒後來到了隔壁,病人果然在這裡,隻是情緒不容樂觀,他上前勸道:“患者,你現在應該回到病房接受治療,你現在需要做的是一個全麵的身體檢查,而不是拔掉針管離開,你的所作所為是對你自己身體的不負責任。”
陸行雲的腦袋上還纏著紗布,他根本不想做什麼檢查。
他想待在這裡直到看見駱滿宇醒來他才安心,他聽見醫生的話後摸了把臉,擦掉淚痕,讓自己不那麼難堪,詢問著:“醫生,他怎麼樣了?”
醫生站著說:“他的情況還算樂觀,具體還要等人醒來再做檢查才能知道,況且他醒不醒這不是一件人力所能控製的事情,患者,你現在該在意的不是彆人,而是你自己。”
陸行雲還是不願意走,他死死地盯著駱滿宇的臉,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他醒來的動向。
以前光是套駱滿宇外套搭在身上都嫌丟人的陸行雲,現在鞋也沒穿,手上頭上都有被紗布包裹的痕跡,一點上流社會精英的疏離感都沒有了,唯有那體格,在如此頹廢的情況下,依舊拔群出萃。
如果說以前彆人看他是意氣風發的模樣,那麼現在就跟被丟了魂似的,那股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勁頭就跟被磨滅了一般,他把自己的姿態放的很低,低到甚至有些狼狽。
他搬了張椅子來到駱滿宇的床前,為了不打擾到他,連說話都變得輕聲起來:“我等他醒了再去檢查,他沒醒,我不放心。”
醫生覺得他實在是太固執了,可那悲痛欲絕的模樣,醫生也不敢說重話刺激他,隻能再次勸慰道:“不行,你現在該去做次檢查,你也不想他醒了你又倒下吧?你們經曆的是一場車禍,不是一場小感冒,我是當醫生的,我該對你負責。”
陸行雲因為他說的話,終於有了動作。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重石壓著的心終於得到了口喘氣的機會:“多虧醫生提醒,我忙著見人,都把正事給忘了。”
醫生稍微放了心,看樣子這位先生還是挺好說話的:“檢查的地方在樓下。”
陸行雲說的正事跟醫生以為的正事不一樣,他說的不是檢查身體,而是去把那場車禍的始作俑者罪魁禍首給揪出來。
他閉了閉眼,想讓暈痛的大腦將思緒理順。
這麼多事每天攪得他煩不勝煩,其中絕對不止有陸川的手筆在。
到底是誰能夠如此清晰地掌握得了他每日的動向呢,又是誰能夠一次又一次打亂他的生活節奏呢。
站的越高,那麼仰望眼紅的人就會越多,那些小角色是絕對不敢對他動手腳的,那麼……究竟是誰呢?
曾經因為自己的原因讓駱滿宇死在了陸川手底下,那如今,就先從陸川收拾起吧。
坐牢可太輕鬆了,他絕不可能讓陸川活的這麼舒坦,他向來不是什麼好人,金融界神話可不是靠著善良站穩的,這點圈內人儘皆知。
他眯起眼,眼神逐漸陰沉起來,跟剛才的神情判若兩人。
那些躲在暗地裡的臭蟲們,他會挨個讓他們付出代價。
他會讓自己的小孩醒來時,處於一個絕對安全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