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告訴我,他的精神力特質是感知,但學習了很多詛咒的魔法。”
“你說什麼?”
醫師猛然僵硬了一下:“詛咒?”
“是。”
“那是隻有海妖才會去學習的內容,在我們人魚族是明令禁止的。被發現不僅會被關禁閉,連先祖的庇護之力也不會眷顧你。”醫師看起來想了很多,“好了,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我們會處理,你先去休息吧。”
他急匆匆地遊走了,看方向,大概是去告訴青薄。
海妖,又叫女妖。是一個以雌性生物出名的物種,她們會在礁石邊歌唱,引誘船員愛上她們,從而失去理智將船開往未知的方向。或許駛入有去無回的迷霧,或許撞上礁石,淒慘死去。
這是一個很難得的,他知道的海洋物種——以前調查塔裡克號沉沒事件的時候,他幾乎把所有和沉船有關的事件都查閱完了。
海妖是純食肉的物種。人魚也食肉,但他們可以接受用素食補充營養物質,算雜食,並且性格平和。然而海妖是徹頭徹尾的捕獵者。沈寂宵看過海妖的照片,她們往往有著灰色的肌膚,神態楚楚可憐,濕漉漉的長卷發披在身上,上半身不著寸縷。
和人魚類似,她們也有著長長的魚尾,隻是仔細看會發現,海妖的鱗片更接近菱形,而人魚是扇形,兩者的魚鰭也不一樣。人魚除了長且綺麗的尾鰭以外,腰線會生出兩片不對稱的魚鰭,輔助遊動,而海妖的尾巴光溜溜的,尾鰭也不如人魚的大。
饒是如此,在人類的審美中,女妖也是一種很美麗的物種了。那並不是一種醜陋的灰色,而是如綢帶一般,光滑富有質感的顏色。
他看過一段錄像,那是一隻被人類魔法師捕獲的女妖,她受了傷,眉心蹙著,眼眸楚楚可憐,性狀姣好的唇抿起來,好似一頭無路可走的小鹿,滿是驚慌和求助。當時這段錄像不小心被流傳了出去,甚至有不少人覺得,他們應該放了這隻女妖。
即使她誘惑了大大小小超過五十隻漁船,害死上百位漁民。
很快,捕捉她的人類魔法師受到了一些輿論譴責,就連當時決定處刑的城
() 主,也對女妖產生了憐憫——亦或者彆的情感。當時的城主在深夜打開了囚禁女妖的籠子。
之後的事情便是徹頭徹尾的慘劇了。
被關著長達半月的女妖早就饑餓至極,她根本忍不到誘惑城主把她送回大海,在牢獄裡就下了手。
等到情況被發現,城主的胸腔已經被啃空了,而女妖趴在屍體上,長尾拖曳在地上,留下了一地黏液。她眼眸依舊楚楚可憐,細長的舌尖卻舔舐著牙齒,血液混合著唾液往下,她還沒吃飽。
她被當場處刑了。
事後人們才發現,女妖那惑人的唇瓣裡,生滿了用來撕扯獵物的尖牙,她們的尾巴力量不足,無法靠速度捕捉獵物,於是學會了更有效的方法——用彆的手段誘惑獵物靠近。
結合最近的事情看,人魚族似乎也很討厭海妖。
沈寂宵回憶了一下那條黑色人魚的模樣,他沒有女妖標誌性的尖牙,尾巴側麵也生著魚鰭,鱗片是扇形。
性彆應是雄性。
最後,這條黑色人魚心平氣和地說過“詛咒他們一輩子幸福”這樣的話。
沈寂宵幾乎可以斷定,這條魚不是女妖。但他和海妖一族有沒有關係就不知道了,醫師說得對,這不是他該關心的內容。
他又在外麵呆了一會兒,無端地想起黑色人魚說小水母的精神力斷斷續續的。對方目前是他見過的唯一一個特質為感知的人魚,沈寂宵自己暫時看不出來,也找不到其他人魚驗證。
假設他的話是真的,可以確定兩點。
他精神力特質挺少見的。
小水母的精神力存在不自然的痕跡。
……他又想到小水母的精神力後麵半截的波動和他要找的那人,非常相似了。
“人魚……?”
他聽見小水母的聲音。
迷迷糊糊的唐釉肯定是還沒休息夠,遊起來都走的曲線,彈兩下就累得往下麵沉。
沈寂宵遊過去接住他。
小水母就扯著觸手,七八根小觸手抱住人魚的食指,很輕地拉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把他往洞穴裡麵拖。
“好困……外麵冷,快睡吧……”
不動用精神力的情況,小水母根本拖不動人魚。可惜他現在處於低能耗狀態,累得失去了思考能力,隨便扯了兩下就擺爛了,抱住沈寂宵的手指,長長久久地發呆,
好一會兒,才重新提起一根觸手,在人魚的指縫間蹭了蹭。
“我想你陪我睡覺。”
“……”人魚尾巴一僵,“好。”
……
小水母休息的時候,也不是完完全全地安靜。他偶爾會動一下,忽得上浮一小段,然後極其緩慢地下沉,快沉到底了,才驟然動上一下,再度上浮。
他還給自己搭了一個漂亮的、由精神力薄殼製成的窩,既能趴在上麵把自己展開,也能躲在裡麵防止彆人觸碰。
夜明珠的光暗暗的,散發著幽藍色,照在粉色的小水母
身上,把小水母變成了一種淡淡的紫色。這顆紫色的軟糖就不斷地上下浮動著,連帶著周圍的精神力薄殼也滾來滾去。
沈寂宵發現自己可以看這種無聊的小互動看一個晚上,而且一點也不困。
心情變得寧靜,既沒有那種想要探究的心思,也沒有那種要過去摸摸小水母腦袋的渴望。他就這樣一直看著,幾乎都覺得自己有些無聊了。
怎麼會有人盯著水母無意識地上下沉浮盯半個晚上?
偏偏他就能。
“人魚……”
沈寂宵以為自己偷看被發現了,小水母的精神力非常敏銳,說不定會因為他的注視而感到不適。人魚微微緊張,張口,甚至準備好了道歉。
結果小水母隻是翻了個身,變成一隻倒立水母,繼續休息。
他倒過來了,身體卻還是下意識地重複著無數次的動作,收縮身體、擠出海水,推進自己前進——
然後果不其然因為順著重力,速度太快,倏地一下撞在了底下的精神力薄殼上。沈寂宵甚至能清楚看見,小水母柔軟的透明腦殼因為這一次撞擊,被頂得腦殼都凹陷下去了。身體也跟著轉了個圈。
但他還是沒醒。
人魚:“……”
小水母的休息質量真好啊。
他好像知道底下墊著的精神力薄殼是做什麼的了,分明就是為了防止休息的時候倒過來撞地板吧。
“啊嗚……”休息中的小水母發出了一些沒有含義的聲音。他剛剛自己轉了個圈,沒有再撞地板,卻也沒有像之前那樣穩定地往上浮。
他開始在洞穴裡逛大街。
沈寂宵以前沒見過唐釉休息那麼長時間,有也是對方窩在小小的精神力薄殼中。現在一看,他發現小水母睡相實在不怎麼樣。
就這一會兒,都已經離他巢穴一米多的距離了,隻有指甲蓋大小的小水母散漫地遊動著,又像是逡巡領地的主人,眼看就要撞到他身上。
沈寂宵伸出手攔住了小水母。
小水母的腦袋精準撞到了他指尖,把水母腦袋也壓下去了一點,草莓糖頓時變成了凹陷的草莓糖。沈寂宵忙把指尖換成了更柔軟一點的指腹,受力麵積大了,小水母撞起來更柔軟些。
就在他思考要如何把夢遊的小水母送回巢穴時,他眼睛一酸,又出現了些許幻影。
那是小水母的方向。
他看見小水母在淺海隨著浪花浮沉,那似乎是個星光璀璨的夜晚,一切都看得很明晰。
這是……小水母的夢境?
沈寂宵忽然有了一個想法。但他不確定。他的眼睛好像總能看見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小水母顯然沒法抵抗浪花的力量,他也不是很喜歡在淺海遊動,於是更加奮力地掙紮起來,伸出小觸手,看著像是要扒住什麼。
畫麵裡忽然出現了一根手指。
纖細,潔白,指尖圓潤。
宛如救命稻草,小水母抱住了那根手指。
沈寂宵眼尖地看見,那隻手指縫裡生著薄薄的蹼。這是人魚的手,而且大概率是一條雌性的人魚。
這是幻想出來的夢境,還是真實存在過的事?他胡思亂想著。
……怪不得小水母抱他手指那麼熟練。
畫麵一點點地清晰起來,除了那隻好看的手,他看見,在浪花下浮沉的,是一條宛若星河的魚尾。
——和他在祭祀先祖時看見的人魚幻影,幾乎一樣。
沈寂宵心神震慟,還未來得及看個仔細,眼前的幻象忽得碎了。
他太專注,沒發現小水母已經從他手指的位置遊了出去,撞到了他鼻尖。
“……哎。”醒了。
“我怎麼會在這兒。”小水母揉了揉觸手,“腦袋好痛哦……”
他看了看自己的窩,看了看睜著眼睛沒睡著的人魚,還有他伸出來的手指。
小水母頓時惡人先告狀:“壞人魚,你是不是趁我睡覺,偷偷摸我腦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