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水母呆在一起,總有各種各樣的辦法能叫他冷靜下來。
自己瞎揣測永遠也不會有結果,不如就直接問問。
“你對鏡子裡的那個人有什麼印象嗎?”雖然想的很美好,但實際上一回到這個話題,沈寂宵的心情就沉重起來。
“不知道。”小水母誠實地回答,“感覺還挺麵善的,但是沒有任何印象。”
沈寂宵就知道自己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他審問過很多犯人,小水母有沒有說慌一眼便知。唐釉的一切反應都證明他完全不熟悉那人的模樣。
說起這個……
“你為什麼叫唐釉?”
“感覺我應該叫這個名字。”小水母揮舞觸手,“刻入精神力的記憶,不記得誰給我取的了。你知道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有時候彆人說了我才記得。”
“這很像人類的名字。”沈寂宵說,“而且是東南沿海的取名風格。”
“嗯?”小水母真心不知道陸地上的種種風俗。
“我之前和你說過,大陸上最大的王國,分裂成了四塊。”
“嗯。我記得。”
“它並不是均等分。東部和南部沿海,平原多,更為富饒,麵積卻也更小。”沈寂宵在地上畫起地圖,“恩齊王國存在了四百年,四百年前,東南這一帶曾經是一個王國,西北這兩部分是另外的王國。雖說後來都被恩齊滅了,但有些傳統習俗和世家傳承,一直流傳到現在。”
“就像我……我有個朋友的家族。”沈寂宵頓了一下,“世世代代都是貴族,族譜有一本書那麼厚。”
“噢……”小水母有點明白了,“家族,人魚的聚落差不多嗎?”
“是。隻不過家族隻靠血緣維係。你看,聚落裡所有的人魚都會以聚落名詞為姓氏,家族成員也會以自己的姓氏為豪。”沈寂宵點了點自己畫的地圖,“在這方麵,兩邊的風俗便產生了差異,東南習慣將姓氏放在名前麵,就像我們的名字,西北習慣將姓氏放在名詞後麵,就像人魚。”
“合並是最近四百年的事,在此之前,兩邊交流很少。”
小水母想了想:“我們很少會給自己取名字呢。就算有,也不會有姓氏,你知道的,隻有少數幾個物種會維持家庭關係。我的朋友們大多隻有名,偶爾像人魚這樣的,也是把聚落名當做姓綴在名後,不會有人叫他們的姓氏。”
小水母的名字和所有生物的格格不入。
“說不定是有誰給我取了名字。”小水母撓頭,“可我不記得了。”
所以小水母的名字若是四百年前就有的,那必然是和東南地區的人類相關。若是四百年後,王國合並成一塊兒,則不一定。
“怎麼了嘛。你怎麼忽然好奇這些?”
“你在鏡子裡看見的幻影。”沈寂宵呼出一口氣,“是我要找的人。”
“誒?”
小水母驚了一下:“怪不得……你反應那麼奇怪。你怎麼現在才說呀。”
沈寂宵抬眸,又垂眸。他做不到,沒有辦法像海底生物這樣有什麼就說什麼,想太多說的少是人類的宿命,一時半會很難改掉。
“可我確實對這個沒有任何印象。”小水母撓頭,“我是燈塔水母,上輩子是水母,上上輩子也是水母,當水母很久了。”
“我知道……”
這也就是沈寂宵痛苦的地方,小水母的生活痕跡太真了,且不提桑落說的千年精神力,人魚族規裡寫著的小水母和硨磲奶奶說的話,足夠證明小水母是一隻活了很久的水母。
“你真的沒有記憶嗎?”
“沒有。”
“你對人類產生過興趣嗎?”沈寂宵又問。
“嗯?你是指什麼樣的興趣?”小水母說,“我對人類一直還算感興趣,或者說,我對陸地動物都挺感興趣的。”
被小水母帶著,沈寂宵大膽地、直白地問:“有沒有那麼一種可能,你在十八年前,對人類產生好奇,變成了人類的模樣?那時候你也在塔裡克號附近,不是嗎?”
“沒有印象……變人類肯定需要魔法,我隻記得我會刻錄記憶的魔法,彆的都不記得,連照明術都是你教給我的。”
小水母在原地想了想,又用了剛學會的擬態魔法,變作人類模樣。
他遊過來:“走,我們去照照鏡子,我把這張臉記下來,以後說不定能幫你找到線索。”
他用精神力牽住沈寂宵的手腕,這事兒他乾過好幾回了,但這回操控著幻象,於是在沈寂宵眼裡,就變成了對方伸出手,牽住他的手腕。
“我會幫你的。”淺色發絲的青年轉過臉,神色認真,漂亮圓潤的眼瞳裡像是隻裝了他一個人。
沈寂宵猛地甩開手,半響沒說出一個字來。
看見這張臉,他心亂如麻。
“……”
他心臟砰砰砰地跳,耳道裡血液轟鳴,幾乎不會用尾巴了,腦子裡把這一生的所有事都過了一遍,就為了忘記剛剛牽手的觸感。
沒確定,不能代餐,不能多想。
“……”想得太多,他忽得發現一個細節,“上輩子……上上輩子也是水母……這句話,你怎麼確定你上輩子是水母?”
是誇張手法開玩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