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到信的時候,應該剛得知她不在了,心裡正傷心,她又說了許多動情的話,不是讓他更難過嗎?
煽情了半天,最後又說什麼希望他忘了她,感覺還挺虛偽的,一點都不真誠!
那要說些什麼,才會讓他得知她的死訊後不那麼傷心呢?
池棠猶豫了一會兒,重新下筆——
“見字如晤……殿下厚愛,銘感於心,然恨當年年幼,不識情愛……自入靈武,蒙郭郎傾心相護——”寫到這裡,抹了抹身上的雞皮疙瘩。
咬咬牙,還是繼續寫了下去。
“雖非所願,終有兩意……”
倘若她死了,就讓他以為她變心了,就讓他忘了她吧……
他那麼好,她實在不舍得他傷心難過,不舍得他孤孤單單,情願他恨她厭她,重新尋一位好姑娘,愛她護她,娶她為妻——
“啪!”
淚滴紙上,迅速洇開。
池棠忙用袖子按了按,好在隻是在角落上,沒有糊了字跡。
難過也是沒辦法的,把殿下讓給彆人怎麼能不難過?
當年阿娘臨終時,也讓她和爹爹不要惦記她,心裡應該也是難過的吧?
說好了要一直在一起,可天有不測風雲,她若先走一步,怎麼忍心留他一人孤零零?
如果回憶是悲傷的,那就不要回憶了。
往後餘生,隻願他歡喜無憂——
角聲起,陡然收筆。
抬頭,驚覺曦光已透窗紗。
她咬著唇寫下最後一句:“祈君長安,更無多言。”
擱筆抬頭,打開了窗。
空氣沁涼,仿佛還帶著新鮮的血氣。
池棠低頭,手指虛虛撫過信紙。
紙上墨痕未乾,敵人已來犯。
既然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也該去爭取最好的結局了。
“把我床頭的匣子拿來。”池棠吩咐道。
床頭的匣子,裝的是她離京後,太子殿下寄來的每一封信。
他的來信和她一樣,沒什麼規律,有時是回信,有時是突然有什麼事多寫了一封。
她的突然有什麼事多是在告狀,傅氏放蛇、軍糧被劫之類的;
太子殿下的突然有什麼事多是軍國大事,他也沒個忌諱,反倒是她緊張得還給裝信的匣子上了鎖。
開鎖,掀蓋。
信件幾乎裝了滿滿一匣。
她將新寫好的信細細吹乾,折好,放入信封,又將信放在信匣的最上麵。
想了想,抱著信匣跑進臥房,從枕邊挖出太子妃冊書。
忍不住又打開看了一眼,彎眸一笑,將冊書放進信匣,放在最上麵。
若是她今天一去不回,彆人看到冊書,自然知道將這隻信匣交給太子殿下,他就能看到她留給他的信了!
若是好好回來了,這麼一封信……一定要記得趕緊毀屍滅跡!
池棠將鎖虛掛在信匣上,又將信匣放回床頭。
眷戀地看了一眼,轉過身——
“取太子妃禮衣——”
……
大袖連裳,九鈿雙佩,是太子妃的禮會之服。
她受封太子妃之後,很快就離開了,禮服還是後麵送過來的。
這也是她第一回穿,端的是雍容華貴、端莊大氣。
當她身著禮衣走出節度使府時,門口喧鬨聲陡然一停。
池棠掃了一眼,忍著腹內抽痛,傲然道:“我是太子妃,我還在回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