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黎自稱寒舍,倒也不是謙虛。
修政坊在城南,城南都是些小戶民宅,從前周儀就住在修政坊邊上的敦化坊,她去過一次,小得都站不下幾個人。
王黎家也差不多。
小小的兩扇門,也不需要門房,王黎自己推了門進去。
進門就是個院子,比她住的院子還小。
王黎一麵將她往正堂引,一麵大聲喚仆人上茶。
陸子衫左右看了看,問道:“你不是怕花被雨打壞了?還不去看看?”
王黎下意識身子動了動,仿佛要衝去某個方向,但又立即壓抑住了衝動,靦腆笑道:“姑娘大駕光臨,豈能失禮……”
“沒關係——”陸子衫大方地擺了擺手,“你一直挺失禮的!”
王黎麵色一慌,不敢接話。
陸子衫意識到自己大概說得太不客氣了,立即客氣地說:“要不你先去換件乾衣服吧?不然也挺失禮的!”
王黎狼狽地跑開了。
在他跑開後,一名老仆慢悠悠地走出來,請陸子衫主仆等進屋稍坐。
剛坐下端起茶,王黎就匆匆跑回來了。
換了一身半舊的青色袍衫,發髻束得有點歪,頭發也沒擦乾,跑到跟前時,還有一滴水從鬢角流出,沿著臉頰輪廓淌下,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
他一雙眼睛也像被雨淋過似的,濕漉漉的,顯得無辜又溫馴。
陸子衫不自覺朝他招了招手。
他真的跑近了一些。
“噗嗤!”陸子衫忍俊不禁。
見他紅了臉,又忙捂了捂嘴,隨後放下笑道:“你不用特彆招待我,去看你的花兒吧!”
王黎躊躇著朝外看了一眼,又轉回臉,幾經掙紮,惴惴問道:“陸姑娘要不要、要不要看看我的花房?”
……
庭院後是一個小小的園子,辟了一小塊種菜,其餘全都圍起來給王黎做了花房。
陸子衫一進門,就“哇”了一聲。
這花房裡,高高低低擺了不下五六十盆花,有的已然凋謝,有的含苞待放,清一色都是曇花!
“你、你、你——”陸子衫指著這麼多曇花,結巴得說不出話來。
王黎紅著臉,眼睛卻很亮,眼巴巴看著她,好像在等誇。
“你可真厲害!”陸子衫也不知道往哪邊誇,索性籠統地誇了一句。
王黎臉更紅了:“不敢當……”
“你怎麼養了這麼多曇花?”陸子衫盯著那幾盆含苞欲放的,猜測著是不是也要白天開放。
“花農說,每種花都有自己的性子,要讓它們舒服了才會好好開花,有的喜濕,有的喜陰,我就多養幾盆觀察它們開花的習慣,”王黎覷了一眼她的臉色,“白天開花的在屋裡。”
陸子衫往屋裡看了一眼,黑黢黢什麼也看不到。
“你上次給我的那盆已經謝了。”她嘟囔道。
王黎愣了愣,道:“曇花花期確實很短……”
話沒說完,就見她目光晶亮地看著自己。
王黎呆了一會兒,恍然大悟:“我、我再挑一盆給陸姑娘!”說著,忙不迭往屋裡跑,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
屋裡依然沒點燈,王黎進去卻沒撞到什麼,靜悄悄的。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近,王黎出來了,懷裡捧了一隻陶盆,陶盆中枝葉深綠,花苞如玉。
他用力後仰,小心翼翼避開花枝,道:“這盆應該這兩天就會開——”突然一頓,瞪大了眼,“它、它要開了!”
陸子衫忙定睛來看,隻見花苞輕顫,有縷縷清香散出。
她突然熱淚盈眶。
曇花一現,在她偶然到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