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知道,回了京城,就離她更遠了……
……
不舍得他們離開的不隻是崔久,還有康玉娘。
正式辭行的時候,康玉娘當著眾多宮女的麵便嚎啕大哭起來:“先生走了,寧遠人再打過來怎麼辦?突厥人來了怎麼辦?大臣們都不服我,我什麼都不會啊!”
陸子衿也無奈,隻能一一叮嚀勸慰:“寧遠換了新王,新舊政權交替,短時間內騰不出手作亂;如果突厥人插手,可以向於闐求援,於闐王答應過我會與康居守望相助;大臣不服你,你如果沒有把握,就將國事悉數托付給國相;待尋回王族子弟,有人可以繼承王位,你就可以安心做個公主了——”停頓少許,又道,“若有臣下作亂,你……量力而行即可,實在不行,就逃去於闐,或回京城來……”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堅強努力,也不是所有堅強努力都能得到好的結果。
康玉娘確實沒有治國之才——一個不受寵的亡國公主,怎麼可能有治國之才?之前的亡國逃難經曆更是讓她養成了謹小慎微的性子,現在做個掛名的攝政公主都有點為難她。
可是沒辦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縱然憐惜康玉娘,也不會放下朝廷通西域的大計,更不會無限期地留下幫她。
“如果覺得撐不住了,就放棄吧!”臨行前,她對康玉娘說。
六月,自康居啟程,返回京城。
這一趟出使西域,共得西域二十一國臣服,願擇質子朝見中原天子,遠比她預期得更好,回去對新帝也算有所交代了。
所以回去的時候,包括她,幾乎整個使團的人都是歡欣雀躍的。
隻除了崔久過於平靜。
這邊剛從康玉娘的眼淚中脫身,途經於闐時,年過半百的於闐王一聽說他們要走,竟也嚎啕大哭起來:“寧遠同突厥牽絆頗深,每年秋天,突厥人都會來寧遠,現在都快七月了,陸使前腳剛走,突厥鐵騎就到,我們還怎麼活!”
大約於闐王有些烏鴉嘴,話說完沒多久,康居的求援就十萬火急送到了。
突厥來襲!
還真是他們前腳剛走,突厥人後腳就到了。
等陸子衿帶著於闐軍隊趕到,與康居一同擊退突厥兵,已經是八月中了。
突厥退兵那日,恰好是八月十五,中原的中秋節。
陸子衿負手立於城樓之上,遠眺被暮色寸寸侵蝕的天際。
月影已經從山脊上冒了出來,圓得很完整,卻又很薄弱。
思鄉麼?
其實她也思念的。
從前雖然也常年在外遊曆,但真的沒走過這麼遠,也沒有離開過這麼久。
祖母年歲已長,福壽看天,她也怕天人永隔;
二郎一心想擔起家族重任,將自己逼得太緊,她怕他年輕不懂事,錯過自己喜歡的姑娘,要用一生去遺憾;
三郎倒是不想錯過,可他惦記的是那個姓朱的美人兒,那朱姑娘心係池長庭,眼裡誰也看不見,也不知三郎放下了沒;
還有小七……
小七應該沒事,那樣豁達的性子,無論身處什麼境地,都能把自己過得很好,何況還有小徒兒幫扶。
想到那一對小姑娘,陸子衿忍不住笑了笑。
“陸使在想什麼?”身旁突然傳來崔久的聲音。
陸子衿又笑了笑,道:“我在想,我可能不回去了,”頓了頓,仍舊目眺遠方,“隻要我們一走,突厥人就會卷土重來,西域並非無力對抗,隻是無人統率,我們不能前功儘棄——”
她轉過臉,凝視崔久。
“本官暫時不回去了,煩請崔副使代本官回京複命,上奏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