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過庭,拂葉莎莎,將漫天殺意掩下。
隋隱與師兄竇惘退入門內,喊了聲“師父”,卻不見回應。
她回頭看了一眼,隻見男子立於窗前,手上捏著一封已經拆閱的信,眉目被燈影晃顫得模糊不清。
隋隱又喚了一聲,語氣較剛才不自覺輕軟些許。
男子轉頭朝他們看來,凝眸如夜,落在她身上。
他看了她片刻,抬手招呼他們師兄妹上前。
隋隱蹙眉上前,耳畔密密麻麻的腳步聲似急雨叩門,比三年前那一次更覺凶險。
男子卻恍若未聞,低頭看手中書信。
隋隱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瞥見一個“師”字。
字跡是她不認得的,但停在窗台上的灰鴿是七鳳穀的信鴿。
信是從師門七鳳穀傳來的。
飛鴿急書,不知何人,不知為何。
“阿隱——”師父突然喚她。
隋隱忙斂神施禮:“師父?”
“你替為師去一趟京城,”他說得很慢,仿佛還在猶豫,但猶豫並沒有打消他的決定,“去京城陳留公府,尋陳留公夫人——”頓了頓,“她姓朱,是你同門師叔。”
隋隱心中驚訝。
天下無人不知陳留公,那是當今皇後的父親,也是極富盛名的一位傳奇人物。
陳留公夫人也很有名,被譽為天下第一美人。
沒想到竟然是她同門師叔?
“你去找她,就說——”話沒說完,便被窗外森森一笑打斷。
“竇淮!出來受死!”每一字,都似浸透了恨意。
隋隱一下子就聽出了這個聲音。
“是他!”她倏地拔劍,柳眉倒豎,“三年前就不該留他的狗命!”
三年前,也是這個人領數十名殺手圍攻,師父拚了一身傷全殲對手,卻在最後關頭放走了為首的那人。
“他隻是為他所愛之人複仇而已。”師父說這話時,眼裡依稀有些惆悵。
可師父放過了他,他卻恩將仇報。
“今夜就送他親自去陪他所愛之人!”隋隱冷笑欲衝出。
“阿隱,”竇淮喊住了她,不知想到什麼,竟笑了笑,低頭解下腰間匕首,遞給她,“將這個交給你朱師叔,”望了望窗外的殺機四伏,轉回,看著她的眼睛,神色漸遠,“就說,為師已故……”
……
永嘉十七年,臘月。
雪後初霽,簷上晶瑩點點,有些刺眼。
隋隱眯著眼轉開目光,看著車水馬龍的京城街巷,茫然不知何去。
直站到身上發涼,才走動幾步,隨手拉住一名過路人詢問陳留公府怎麼走。
“陳留公府?”過路人吃驚地打量著她,臉上既是不信,又是嘲弄,“你要去陳留公府?”
隋隱知道自己現在衣衫襤褸的模樣跟個乞兒也沒什麼區彆,不怪對方看輕,隻態度尋常點了點頭。
那人笑了笑,往東麵一指,道:“前麵左拐左拐再右拐,敦化坊就是了!”
隋隱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語氣溫和地說:“我聽說京城貴胄多住城北近宮城處,那邊是城南,閣下會不會記錯了?”
旁邊有人“噗嗤”一聲,應是湊巧聽見了這番對話,隋隱沒有在意。
過路人卻惱羞成怒,一麵去瞪發笑的人,一麵氣嚷道:“你不信?不信就——”
話音戛然而止。
他仿佛被什麼嚇到了,眼珠往外凸了凸,張著嘴要說什麼,嘴唇抖了兩下,埋頭逃竄離開,引起一陣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