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京城裡熱熱鬨鬨,百姓駐留在街道兩邊，張頭探腦地觀望著。
“哎哎，這是要做什麼？怎麼這麼多人？”
“丞相小姐拋繡球招親呢！”那人道,“聽說啊，小姐花容月貌,娶了她,哪怕給相府做個上門女婿，也是八輩子修不來的福分。可惜我早有家室，人家未必看得上我……”
聽完，穿著粗布短打的小夥子奮力地向前擠。
圍在前麵的都是想出風頭的男人，哪裡能擠得進去？他便伸出一隻手來,原地蹦跳著大叫,希望美貌的小姐能注意到自己。然而在人群中依然算不上搶眼,已經有不少人像他一樣動作,倒是被身後的男人推了一把，“跳什麼跳,踩到老子腳了！”
鑼鼓聲突然響起,身穿紅衣身姿挺拔的儀仗隊出現在拐角處,後麵是騎著駿馬身穿大紅官服的清雋男人。
人群中有一瞬間安靜，不少人回頭去看，被男人的威儀排場吸引。
高閣內蒙著麵紗的女子也看到下方經過的人馬,她站起身,拿起盤中繡球，輕輕一擲,打中了馬上男子的烏紗帽,在男子接住繡球，遙遙望過來時,嬌羞地低下頭回到內間去了。
伏光拿著酒杯，坐在另一邊的樓閣窗邊，把這一切收入眼底。丞相府的下人把狀元郎拉入府中，伏光收回目光，“洪江龍王原身就是一條黃色鯉魚，壽數還沒你長，怎麼他能變龍王，你就不能呢？”
萬珠哭笑不得，“小妖甘願跟在您身邊，不想去做什麼龍王。”
“也是，做龍王太憋屈，哪裡有做妖痛快。”伏光點頭，“你真的不能變成龍？”
萬珠不知道伏光為什麼會一直念著變龍，起初他也有想過化龍，畢竟龍那麼龐大，擁有強悍的力量，與它一比，小小的鯉魚實在太渺小了。
後來萬珠聽伏光的話在底下轉了一圈，忽然發現現在的龍已經不是記憶中的樣子了。
什麼江河湖海都有龍王，海龍王還行，但是也受天庭差遣，噴嚏都不能隨便打。更令他驚訝的是，井裡都有龍王，困在小小的方寸之地……雖說各司其職吧，哪裡有他現在生活的自在？
萬珠在人間增長了很多見識，更不想化龍了。
他回答伏光，“小妖非是不能，隻是實在不想。”
“好吧。”
伏光沒強迫他，帶著人結賬離開。
“陛下，接下來我們去哪？”
“到了人間就不要叫我陛下了。”伏光說。
商周時期人類都很貧窮，好不容易來到繁榮的大唐，伏光想參觀一下這個時期的風俗人情。他脫離人類良久，與人間沒有太多牽扯，大多數晚上都在所剩無幾的曜君行宮和兔兒神宮停留的，好不容易遇到陳光蕊，肯定要接觸一下才甘心。
“在長安等兩天，然後去江州。”
陳光蕊等待冊封的日子，伏光帶著萬珠逛了早市逛夜市，各個集會裡都有他們的身影。他們品遍各種食物，喝過人類改進的茶水，還有冰鎮荔枝、櫻桃沾奶酪，整個靈魂都好像得到了升華。
萬珠開心地圍在伏光身邊，“我從來都不知道，人類竟然這麼厲害！怪不得您總喜歡往人間來。”
“啊，往後厲害的還多著呢。”伏光漫不經心地回答，心想著太一和常羲真的虧了，在原始社會天天往外跑，現在文明發展起來，反而宅在家裡，完美錯開，太慘了。
“大人，這是什麼？”萬珠指著街上圍成一個圈的人道，“難道又是賣吃的？”
“什麼吃的？小兄弟是剛來長安吧？這是在街頭賣藝呢，來來來，你站哥這裡就瞧見了。”
萬珠看了一眼伏光，伏光點了點頭，他就被人類拽著進了圈子裡麵。
過了一會兒，萬珠擠了出來，一臉迷茫地對伏光說，“裡麵的人類在表演胸口碎大石，還有猴子摘仙桃。可是他們身上一點靈力都沒有。”
“障眼法罷了。”伏光說完，帶著萬珠又找了幾個賣藝的攤子統統看了一遍。
李世民任命陳光蕊為江州知府已經是五日之後的事情了。
陳光蕊和丞相家的殷小姐成了親，很快便收拾東西，帶著老娘去江州赴任。
伏光也帶著萬珠，在官道上碰到了他們的馬車。
拜伏光的好樣貌所賜，陳光蕊沒有無視他們，而是過來問了兩句話，聽聞伏光帶著仆從要回江州老家，發出同行邀請。
伏光同意下來，坐上他們的車，行到水邊後，陳光蕊賣掉馬車，改成水路。
一路走來耗費了幾個月，陳夫人的肚子也有了一點弧度。
陳光蕊對這對氣質不凡的主仆很有好感，一路上交談，建立起單薄的友誼。哄夫人睡下後，陳光蕊走出船艙，見白衣公子一人佇立在船頭，目光悠然，仿佛在思考。
“伏公子。”
“嗯？”伏光轉過頭來，朝他笑了笑，“這麼晚還不睡？”
“心裡總有些不安，”陳光蕊摸了摸胸口，目光迷茫，“或許是因為快到江州了吧。”
他第一次做官，沒什麼經驗。到陌生的地方，擔任陌生的職位，覺得忐忑也是應該的。
陳光蕊收斂心神，看著麵前謫仙一般的人，“伏公子為何在此？莫非是有心事？”
“嗯。”伏光停頓了一下，“盤纏不多了，我打算讓萬珠去賣藝。”
陳光蕊：“……”
伏光說，“如果是他的話，應該可以開辟一些新項目，大變活人沒問題的，唉，還得跟他溝通一下才行。”
陳光蕊：“……？？”看不懂你了。
水麵上蕩起微風，清涼舒適，還帶了些淡淡的水腥味。
陳光蕊愈發覺得不安。
“陳兄去睡吧。”伏光說，“不會有事的。”
陳光蕊聽到他的話後安心不少，聽話地轉身進了船艙裡。
陳光蕊離開後，躲在後麵的船家輕手輕腳地出現，一把捂住伏光口鼻，將他推到角落中。
“礙事的東西，擾了老子的好事。”他說完，舉起手來，白晃晃的匕首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伏光不為所動，待匕首將要割破他的喉嚨時，賊匪動作一滯暈了過去，露出後麵的萬珠。
“把他丟掉。”伏光說。
萬珠便把人扔到了江中。
萬珠殺掉船上的賊人，隻能親自去乘船。好在他是條魚精，對水很熟悉，片刻功夫就適應了。
陳光蕊一覺醒來，發現船上少了很多人，不由覺得吃驚，他見伏光坐在甲板上觀看日出，便過來問道，“其他人呢？”
伏光笑道，“他們臨時有事，離開了。”
“這麼急？”陳光蕊看著江麵，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伏光問，“陳公子不信在下？”
陳光蕊搖了搖頭。
伏光問萬珠，“還有多久上岸？”
萬珠跟他呆久了，對伏光的性情有所了解，聽到伏光這麼問，明白了他的意思，“最多兩日就好，公子再忍一忍吧。”
陳光蕊道，“沒想到萬珠還會撐船。”
伏光道，“他會的可不止這些。”
自從那天看了街頭藝人盜版的仙術，伏光就有點心動，想讓他們看看正版。一個人多沒意思，幸好帶了萬珠出來，決定了，等上岸之後就帶他去賣藝！
萬珠被看的心裡發毛，等陳光蕊走後，他小心道，“陛下，小妖真的不想化龍。”
“啊，我會尊重你的意願，不會逼你的，放心就是。”伏光說，“你似乎也對賣藝有些興趣？”
萬珠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但是他確實想知道，人類是怎麼做到的，就點了點頭。
伏光說，“我們也去賣藝吧。”
萬珠：“……？”陛下？
與陳光蕊分彆，伏光完全不在乎玄奘會不會按時就位。他隻是想給佛教添點麻煩。
佛教建立後，多寶還是叛道入佛。隻是這種情況下，不知是佛教挖牆腳，還是通天送過去做奸細。不管哪種，都是送上門的人才，接引準提照單全收，把所有的活都丟給了新人，躲到後麵去參悟天道了。
伏光聽通天說的，準提接引失去了對天道的感應，過來找老子商量過，發現大家都感受不到天道，又找不到鴻鈞的蹤跡，便覺得世上發生了大變化。
沒了天道後，修士掐算卜卦的能力降低一大截，最多算出細枝末節，大體的方向誰也說不準。準提接引有了西方佛教，大目標已經圓滿，隻想保住佛教，發揚光大。每日戰戰兢兢，躲在後麵提升修為，若是能找回天道就更好了。
陳光蕊沒有被強盜偷走文書，代替任職。頭上也沒有綠帽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安度日。
伏光帶著萬珠一邊賣藝一邊往長安走，一路上掙到了不少錢。
萬珠哭喪著臉，心裡很後悔。
如果那個夜晚，他鼓氣勇氣拒絕了曜君陛下，是不是有不同結局？
伏光摸摸他的頭，告訴萬珠後悔也不行。現在你就是家裡的頂梁柱，唯一的收入來源，如果沒有你，我就要一邊要飯一邊去長安了，作為曜君最忠實的奴仆，你真的舍得我去乞討嗎？
萬珠：“……”
二妖護送陳光蕊去江州後，又從江州回到長安。
這次回來已經是夏日，長安城的景色有些許不同。萬珠怎麼看都看不夠。他看到街邊有鐵匠鋪，有修整胡須的，有賣豆腐包子的，也有賣布的、賣草藥的。
伏光注意到萬珠的目光，跟他說，“這有什麼稀奇的？再過幾年，就會有些人用染料，把胡子染成其他顏色。還有一個叫劉禹錫的專門寫過詩。他們為美學發展做出了很大貢獻啊，排除掉了很多辣眼睛的選項。”
“真的嗎？還能這樣？”萬珠什麼都不懂，聽到伏光這麼說，半點都不懷疑，“陛下知道的真多，與陛下相比，我便猶如井底龍王，眼界狹隘。”
伏光：“……不要這麼說龍王。”看得出來，你真的不想變龍。
“好的。”接著萬珠指著伏光身後問，“陛下，那是什麼？”
伏光轉頭一看，隻見一群發型奇特的隊伍在麵前走過。他們的穿著倒是與時下大唐百姓很相似，細看之下也有些許不同。
萬珠動作很大，從鋪子裡出來的客人瞧了一眼，解釋道，“應該是扶桑來的使節團吧。”
伏光覺得很神奇，“扶桑？”
“就是倭國，聽說在大唐的東邊，隔著一片海，是個很偏遠的小國家，應該是來朝貢的。”
當年羲和誕下十隻金烏，被帝俊養在東海湯穀的扶桑樹上。那時候伏光還沒有感覺，現在才發現，那邊竟然離日本好近。
四下無人之後，萬珠對伏光道，“有個東西跟在那群倭人後麵，陛下，我們要去看看嗎？”
伏光想了想，覺得那東西可能是個熟人，“走。”
使節團已經見過天使李世民，正打算回日本。
伏光帶著萬珠狗狗祟祟地跟隨使節團出了長安。
萬珠苦痛地看著伏光，“陛下，我們確定那東西的身份後，是不是還要回長安？”
伏光說，“這個嘛，看情況吧。”
萬珠覺得自從天下太平之後，伏光整個人都變了。
他不再像以前一樣高不可攀，甚至會帶著自己一起出來玩，可是與此同時，陛下像是被妖魔附體了一般，時常做出一些神奇的舉動叫人摸不著頭腦。
魚腦袋猜不透聰慧的曜君的腦回路，萬珠放棄思考，也放棄了尊嚴。
讓他想想看，從日本回長安的路上，該準備什麼節目掙錢呢？
伏光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很過分，他前麵做了這麼多事，不就是為了現在嗎？想做什麼做什麼，想玩什麼玩什麼，養老的人生真的很充實，比和巫族道教打架的時候還要充實，而且愉快。
天黑後，日本使節在驛站停留。
伏光帶著萬珠，假裝成出行的商人，也在驛站落腳，順利與日本使節團搭上話。
萬珠知道陛下有多閒，他放棄揣測伏光的心思，安心扮演忠誠的仆從。
“在下伏光，是從江州過來的商人。諸位似乎不是大唐子民？”伏光在心裡感歎，嚴格來說，金烏也不算是唐朝人呢。沒想到他穿越到本國的神話中，竟然還失去了國籍。
使節團對大唐很恭敬，對唐人也很友好。
其中一人用不熟悉的漢語回了伏光的話，“嗯，我們是東瀛人。”
伏光裝作有興趣的樣子，“在下從未去過東瀛，不知東瀛是什麼樣子？”
身處異國他鄉，談起故國每個人都抱著一分憧憬懷念，他們給伏光介紹了櫻花、祭典、神明和天皇，還有一些貴族的生活，伏光時不時地感歎兩句，沒一會兒就跟他們混熟了。
晚上，使節團的人回房休息，萬珠潛入他們的房間，抓住了遠遠跟在後麵的妖，丟到伏光麵前，“陛下，就是這個東西！”
“你們是什麼人？”被萬珠輕易抓到，那隻妖的警惕心瞬間拔高，見他們沒有殺死自己的意思，便放緩了態度，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你是妲己。”伏光看著它，一言道明它的身份。
霧氣一般的妖全身都炸了毛。
“彆擔心，至少我現在不會殺你。”伏光說，“華陽天夫人就是你吧。”
華陽天是個印度人，這時候叫做摩揭陀國。她做了和妲己一樣的事，勾引斑太子，禍國殃民，導致國家發生了很大動亂。
“你為什麼會知道？”妲己被萬珠束縛著，無法化作人形，引以為傲的美貌無法呈現，她有些挫敗。
伏光當初以“白黎”的身份出現在妲己麵前，現在恢複原身，妲己自然不認得他。
他道，“你不用知道這個。你隻要清楚，我是一個無聊的看客罷了。”
萬珠在心裡回應他，確實夠無聊的。
妲己問，“你想做什麼？”
伏光想了想，好像還真沒有特彆想做的事。不過他又很想插一腳，便對妲己道，“我助你在扶桑立足，你給我留下一個身份，日後我去日本旅遊……不，日後我會在扶桑出現的。”
團狀的妲己動了動，像是在觀望他的表情，半晌之後妥協，“希望你能遵守諾言。”
“我向來守信。”
伏光便把妲己放走了。
第二日，他們與日本使節團告彆，向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萬珠疑惑道，“陛下，我們不去東瀛嗎？”
伏光搖了搖頭，“我暫時不去，不過需要你去一趟。”
萬珠疑惑道，“小妖去東瀛做什麼？”
伏光溫柔地看著他，“去替我履行諾言。”
於是萬珠省下了賣藝回長安的過程，收拾東西去了日本。好在他是一條魚，可以不渡船，自己遊泳也能遊過去，省了不少錢。
萬珠忽然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如果曜君陛下同自己一道過來，肯定不會屈尊遊過海。以他最近的性格，也不會騰雲飛行，很大可能他還要在船上賣藝，直到在京都安定下來。
送走了萬珠，伏光開始觀察各方麵的人。
老子化胡六百多年後，東勝神州傲來國，西海邊上有一座山，名為花果山。
一隻石頭裡蹦出來的妖猴在此地占山為王，管理著山上數百猴子。這個猴王就是西天取經的預定人選。現在已經被改名為如來的多寶壓在了五行山下——昊天的實力真的很迷，不知道他親自對上猴子會是什麼結果。
天庭還有一個天蓬元帥，掌管天河十萬天兵，說實在的，這種管手下小兵的神將，基本都是工具人。像掌管日月星辰的星官，掌管法律的二郎神，掌管天庭人事調動的東王公和西王母才是真的有話語權。
天蓬元帥就是天庭的棄子，已經打包送到人間。隻是投胎的時候出了點岔子，本來該投成家豬，沒想到成了野豬，現在這位元帥已經修煉成豬精，準備娶妻生子了。
妖族同意讓他變成妖也是有原因的。
天蓬元帥的前世名叫逄蒙，是後羿的弟子，也是個巫族。按照原本的發展，他該殺死後羿的，可是後羿被伏光殺了，沒有逄蒙什麼事。逄蒙沒有欺師滅祖，以普通巫族的身份進了輪回，變成天蓬元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