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跟隨狐狸精拐了一個彎,來到一條陰暗的小巷子裡。
夜晚的人類不多，走在大街上的多是妖怪和鬼魂，倒是挺熱鬨。
伏光和太一收斂了身上的神性,與生俱來的太陽氣息依然另陰暗之物感到壓迫，沒有一個敢離他們太近。
太一很滿意,他見慣了妖怪，對這邊的妖怪興趣也不大。倒是伏光在努力辨認，每個妖怪都被他盯了一會兒，最後滿身不自在地走掉。
“在看什麼？”太一很好奇,他腦子裡在想什麼新奇有趣的東西。
“那邊那個，好像是燈籠鬼啊。”伏光興致勃勃,“那個淋濕了的似乎是投河自儘的,剛剛過去的那個，提著青色燈籠的女人,應該是青行燈吧？她是不是要去給魂魄引路了？”
太一還是不懂他興奮的點,“中土也有冥界和妖族,不比這邊少。”
可是我隻玩過日本的遊戲……伏光在心裡回答他,然後揪住了帶路的狐狸,“喂，你是叫臉狐嗎？”
“臉、臉狐？”青年狐妖睜大了眯縫的眼睛，略帶了些慌張，“請問大人，什麼是臉狐？”
伏光撓了撓頭，“啊，似乎記錯了,很久沒玩過記不清了。”
穿越後他的記憶力一直很好的，如果有記不清的東西,肯定是穿越前就已經變得模糊。
狐狸被他嚇了一跳。
這是什麼陰陽師啊？一般的陰陽師收服妖怪做式神，最多跑跑腿打打架，“玩”是什麼意思啊？
伏光沒有再提臉狐，狐狸心裡卻忐忑起來，走路都有點哆嗦。
“你怕鬼嗎？”伏光問他，“你是不是很弱小，怕被大妖怪吃掉？”
雖然這句話很平淡，狐狸卻莫名從中聽到了些許鄙夷，“不、不是這樣的，大人。”
“那就好好帶路吧。”
穿過小巷離開村莊，狐狸帶他們進了山。山上妖怪比外麵更多，有些妖見到狐狸還和他打了聲招呼。
光線漸漸變得明亮，鬼魂們消失不見，隻剩下一些精怪在陽光下活動。
“大人，就是這裡了。”狐狸停下來，“您要找的鯉魚精和九尾狐，都在這裡居住。”
伏光往前走，看到幾個妖怪在空地上玩。
狐狸指著其中一個穿黃裙子的小姑娘說，“大人，她就是鯉魚精。”
伏光：“……”你驢我？
狐狸被伏光幽怨的目光盯著，顫抖一下，察覺到不對後，硬著頭皮把鯉魚精叫過來，“這幾位大人要找你，你先招待一下，我去叫葛葉出來。”
伏光覺得葛葉這個名字聽著有點耳熟，遲疑了一下沒有阻攔，就讓狐狸跑掉了。
鯉魚精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看上去沒什麼戰鬥力。她站在伏光麵前，一臉呆萌地問，“哪個……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呢？”
“找錯妖了……”伏光無奈道。
太一輕輕笑了一聲。鯉魚精見他們態度友好，膽子大了些，“大人要找誰，我能幫得上忙嗎？”
“是一隻魚精，黃色的鯉魚。”伏光補充了一下，“男性，看起來像二十幾歲的成年人類，比普通人個子高一些，不過沒有我高。模樣一般，沒什麼特點。他身邊還有一隻九尾狐狸精，那隻九尾狐不是普通的狐狸，而是死過一次的狐狸屍體，喜歡變成模樣好看的女人勾搭男人。”
“依然沒什麼辨識度呢……”鯉魚精乾笑一下，“能再詳細一點嗎？比如名字和身份之類的，或者身上獨有的特殊的東西？”
“鯉魚精叫萬珠，九尾狐叫妲己。不過這是他們本來的名字，來到扶桑之後很有可能換掉身份生活了。現在的身份和名字我不清楚，不過妲己以後可能會改名叫玉藻前……”伏光想了想，告訴她，“大概五百年之後吧。”
鯉魚精：“……”對不起，打擾了。
太一又笑了一下。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和服的女人走了過來。她有一頭烏黑茂密的長發，麵如傅粉，唇紅齒白，是個很有特色的漂亮女人，叫人一眼就能記住。
“妾身葛葉，聽說兩位有事找我？”
鯉魚精告訴她，“他們要找一個叫妲己的妖狐，和一個叫萬珠的魚精呢。”
“沒有聽說過他們的名字呢。”葛葉說，“二位大人是陰陽師嗎？”
作為掌控劇本的男人，大多數時候都是由伏光來解答妖怪們的問題。
雖然不太清楚陰陽術是個什麼東西，想來和他們的法術相比，還是差了很多的。畢竟現在靈力稀缺，就算是陰陽師，也不過是借用的力量，不能延長生命，最多靠一技之長，謀個待遇不錯的職位。
因為妖族對陰陽術的界限感知更加敏銳，妖族大能偽裝成陰陽師難度有點大，不如以本來的身份融入妖怪中。
“不是。”
“妾身也是這樣以為。妾身無法在您二位身上感受到神性，卻能感覺到一股非比尋常的氣息，與人類和妖怪身上的都不太一樣呢。”
“這個啊，可能是太陽的氣息吧。”
“太陽的氣息？”
“嗯。”伏光說，“因為我和兄長居住的地方離太陽很近，所以不會畏懼陽光，比起尋常妖族，我們更喜歡在日光底下生活。”
“原來是這樣嗎。”葛葉問，“還不知道您二位的身份。”
“我叫白離，他是我兄長……”白太白一聽起來都怪怪的，微妙的停頓了一下，“太白。”
葛葉道，“真是好名字。”
因為伏光想看看山上的妖怪，太一便跟他留了下來。從葛葉口中他們得知，這個地方叫信太之森，處在和泉國和泉郡。葛葉是生活在森林中的白色狐妖，鯉魚精則是附近河流裡的妖怪。
山上有好幾窩狐狸，但是狐狸精不多。
最初帶路的那隻狐狸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搬走了，現在信太森林裡隻有葛葉一隻狐妖。
伏光在山上呆了兩天便失去興致，提出來想要下山。
葛葉看得出來，這對兄弟的哥哥很寵愛弟弟，什麼事都願意順從他，所以有想法反而會去和伏光說，“妾身還從未離過山，也想隨二位一起到人世走一走，不知兩位大人可願與妾身同行？”
伏光看了看太一，太一說，“自然可以。”
葛葉便與他們一起下了山。
伏光和太一不著急尋找萬珠，如果真的要找，都不用借女媧的招妖幡，直接發個消息說開會就行了。他隻是想以找人為借口，來作為在人間行走的正當理由。
太一明白伏光的心思，一直都很配合。他的話雖然不多，看著伏光上躥下跳，心情也變得輕鬆，好像他們不再是站在食物鏈最頂端的妖皇，而是普普通通的妖。
跟他們一起的葛葉一點都不覺得兩個人普通。
她不清楚兩個妖族的原形，隻知道他們居住的地方離太陽很近。如果不是兩位大人承認是妖族，她甚至都不清楚他們是妖還是人。因此在相處的時候，葛葉很謹慎，她知道山下危險重重，人類的除妖師很厲害，跟在伏光和太一身邊倒也算安全。
三個妖從和泉國來到河內國，正巧趕上一位貴族府內有靈氣波動。
伏光喊著哥哥過去看看，見那所宅院被武士包圍，裡麵氣氛十分肅穆，仆人們走路都會放輕腳步。
屋裡有兩個人躺在地上，其中一個還活著，另一個已經死亡多時。穿著白色狩衣的男人在他們身下畫出六芒星，將二人放入陣法中，做了幾個複雜的手勢，口中翻來覆去地念著幾句咒語。
“這是要做什麼？”伏光問。
葛葉輕聲回答，“是泰山府君祭。”
泰山府君祭是一種陰陽術，向東嶽陰天子祈求，達到以命換命的目的。
“泰山府君？”
伏光首先想到的就是黃飛虎。因為他的參與，黃飛虎沒有在封神中死去，而是享受完人世尊榮之後離世，死後作為東嶽大帝鎮守陰間。不過因為黃天化的事，他替昊天賣命也沒有很儘心，又沒有封神榜約束著，不怎麼管事，大多數時候都是十殿閻王負責陰間之事。
九嬰趁虛而入，作為鄰居經常派妖拜訪黃飛虎，兩個人倒是建立了塑料友情，還算能說得上話。
伏光覺得很奇怪，“你們日本也有泰山嗎？”
葛葉問：“什麼？”
“這裡的泰山府君指的是大唐的泰山嗎？還是說，並不是同一個？”
“確實是同一個。”葛葉說，“泰山府君管轄陰界，無論是唐朝還是扶桑，都歸他管轄。陰陽師們可以通過陰陽術溝通神明，來為扶桑百姓祈求平安。”
“這樣啊。”伏光嘴角帶了點笑意，問她，“那你覺得天照大神怎麼樣？”
天照大神是日本神話中高天原的統治者，在高天原裡養蠶織布，挑水種田，聽起來跟天庭養尊處優的神明完全不一樣。日本國家雖然小，神明卻有很多很多，各司其職，大部分隻比普通人厲害一點，放在天庭係統中，相當於城隍土地這樣的角色。
天照大神是太陽神格的升華，比普通的小神厲害很多。
葛葉記得伏光說他們居住在太陽附近，覺得這兩個妖族可能認識天照大神，答的很小心，“妾身沒有見過天照大神，不過說起來，那位大人確實有保佑葦原中國，是很厲害的神明。”
“那三足金烏呢？”伏光問。
前世金烏們死的太早，很快就銷聲匿跡了。也就東周時期的楚國流行祭祀東君太一，後麵記得他們的人類很少，日本是後來發展起來的，對三足金烏的記載同樣不多。
不過現在三足金烏雖然不活躍，高強的實力不能讓人忽視，基本上大家都會知道他們的存在，尤其是喜愛太陽和光明的扶桑。
“金烏大人啊，是所有妖族向往的存在。”葛葉說，“如果沒有金烏大人，妖族肯定是另一番景象了。雖然沒有資格見到妖皇陛下，妾身真的很崇敬他們。聽聞神武天皇建國時，便是受到烏鴉的指引。”
“三足金烏和烏鴉不是一個種族吧……”伏光吐槽道。
葛葉回神，“的確呢，金烏大人有三足，普通的烏鴉隻有二足，而且羽毛也不能和金烏相提並論……二位大人？妾身說錯話了嗎？”
太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葛葉被這一眼嚇到，整隻妖都仿佛置身地獄，冷汗順著她的後背流下，差一點就維持不住人形。
多可怕的眼神啊！
伏光拍了下太一的肩膀，“哥，都說過沒事啦，你怎麼還放在心上？”
太一收斂氣息，轉頭朝他笑了笑，“是我太在意了。”
伏光想了想，告訴他，“天道雖然沒有了，下麵還有三千道，世上萬物依然生長輪回。所以我還是以前的樣子，可能也變不成其他樣子了。我已經接受了現實為什麼兄長還要這樣在意呢？”
而且他還克服了禽類恐懼症。
想想都覺得了不起啊。
太一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想不出合適的話來描述自己的心情，隻是無論伏光有多麼豁達，身為兄長依舊會因為弟弟的殘缺而感到心痛。
即便伏光已經不在乎，他也會忍不住想，小弟當初明明很在意，甚至連原形都不願展現，變成現在這樣灑脫，蛻變的過程該有多麼痛苦啊？
太一欣賞內心強大的伏光，也憐惜他曾經的經曆。
伏光見太一不說話，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差不多猜到二哥心裡是怎麼想的了。
濾鏡啊濾鏡，他的八百米濾鏡果然很強大。
屋裡穿著白色狩衣的男人施展完泰山府君祭，原本死掉的人睜開了眼睛，躺在榻上的活人失去聲息。
複活的男人茫然站起來，看向身邊的女子，“撫子？！撫子你醒一醒啊，我回來了，撫子。”
死掉的人沒有給他回應。
男人看向屋裡其他幾個人，指著白狩衣道，“是你對不對，是你殺了撫子？還我的撫子，你快救她啊！”
“節哀。”白狩衣退後一步，對他說，“她是心甘情願代替你死亡的，你的命是她換來的，請務必好好珍惜。在下告辭。”
葛葉感歎，“真感人啊。”
伏光和太一都是一副難以理解的模樣。
葛葉滿臉憧憬，笑著跟兩個男人解釋，“什麼時候我也能遇到可以托付性命的人呢？如果那樣的話，就不會感到孤獨了吧。”
伏光若有所思。
就在太一以為他要覺醒戀愛腦的時候，伏光一拍身下的瓦片，“我想起來了！”
“什麼？”太一和葛葉看向他。
“葛葉啊！我終於記起來，為什麼葛葉聽起來這麼耳熟了。”
太一笑了笑，衝他挑了下眉，沒有當著姑娘的麵開玩笑，眼神中清楚的傳遞出了他的想法：難道她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不是你想的那樣啦。”伏光說，“我們走吧，泰山府君祭已經結束了，剛剛那個穿著奇怪白衣服的人是誰？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陰陽師嗎？”
葛葉看得出來兄弟兩個與自己依然有隔閡，很自覺地沒有再問，而是回答了伏光的問題，“大人想的不錯，他就是陰陽師。”
伏光說，“看起來很挺厲害的，有點想去陰陽寮看一看了。葛葉，你知道陰陽寮在哪裡嗎？”
葛葉的笑容快維持不住了，“大人……妾身不知道。”
“好吧。”伏光問她，“你是不是不想去？”
她隻是一隻普通的狐狸精，跑到人類除妖師大本營，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就算不被陰陽師們殺死，萬一捉起來做了式神，也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她還想追求自己的愛情呢。
太一說，“既然這樣，那就隻能我們兩個去了。”
與葛葉告彆後，伏光和太一從屋頂下來。兩個人把衣服換成剛才見過的狩衣樣式，高貴的氣質更甚於時下貴族，引得眾人側目。
正因為兩人過於突出，倒是沒有人敢靠近他們，就算是因為容貌心生愛意的女子，也隻敢遠遠地駐足觀望。
會是什麼樣的人家，才能培養出這樣的公子呢？
什麼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這樣的公子呢？
因為這邊沒人認識，伏光和太一沒有做出偽裝，直接用了真正的樣貌。一路走來也沒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二人一無所覺，還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融入到人類中毫不顯眼。就算偶爾的視線略過，也沒有放在心上。
走在街上，怎麼可能不被人看？除非其他人都是瞎子。
伏光想著剛剛記起來的東西，整個人看起來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太一看他的眼神更加柔和了。
“哥，你知道那個葛葉是什麼人嗎？”
太一很給麵子地問，“什麼人？”
“是白狐，是晴明他媽啊！”伏光說，“竟然是白狐公子的母親。不愧是八百萬神明的日本，這樣都能遇到。”
太一問，“晴明又是誰？”
“安倍晴明，一個很有名的陰陽師。”伏光說，“他的目標就是保衛平安京……說起來，現在好像還沒有平安京。看來還得再等等才行。”
“你對安倍晴明很感興趣？”
“感興趣啊。”就算已經卸掉遊戲很多年，也對這個傳說中的人物感興趣。
不知道3D版的晴明長得怎麼樣，和他的崽崽比會不會更好看？跳神樂的時候會不會比跳花魁步更魔性？
太一輕輕笑了一聲，“看到你這麼開心，我也對他有了點興趣。”
伏光道，“哥，你這麼說話聽起來很像黑化的反派。”
“聽不懂。”太一摸摸他的頭，“走吧，應該很快就到陰陽寮了。”
陰陽寮沒有遊戲裡做的那麼精致，就是在平坦的土路上鋪了層細細的小石子，上麵蓋了幾間房。
這地方算是天皇手下的一個獨立部門了，除了首席陰陽師負責管理，下麵還配置了使部和直丁。
聽說陰陽師除了占卜祭祀外，還要負責家宅風水，驅邪治病，兼職了一部分醫生的角色。差不多就是欽天監和太醫院的一部分結合。
伏光的目標是過來參觀，沒有混到陰陽寮打工的想法，也不想委屈自己鬼鬼祟祟地趴在屋頂偷窺，雖然剛剛才乾過這樣的事。
他建議道，“剛剛出去了幾個人，我們變成他們的樣子吧。”
太一說，“可若是他們領了差事出門，萬一被人責問，豈不是要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