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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不管誰家做衣裳,在村裡都是會引起人關注的大事情,過年做衣裳就更是了。剛才老裁縫一過來就在村裡惹起了騷動,現在已經有不少人聚到了阮家來。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有單純來看老裁縫做衣裳的,也有來看阮躍進大顯身手的,畢竟孫小慧在村子裡吹了半年的牛,說他家阮躍進是唯一能繼承老裁縫手藝的人。
至於阮溪?那就是個賣乖打雜的。
當然孫小慧不覺得自己是在吹牛,她是真心實意地炫耀,全因阮躍進學手藝這半年時間,每次回家都會跟她說自己學得有多好,機器踩得有多順溜。
而這些人當中,奔著阮溪過來玩的,大約隻有周雪雲和淩爻。現在村裡有熱鬨他們也會湊一湊,反正在家裡沒什麼事,出來還能和人說說話打發時間。
淩爻過來後直接找阮溪,跑到她身後在她肩膀上拍一下。
阮溪回過頭看到他,臉上瞬間掛滿笑意,看著他問:“你來玩呀?”
淩爻點點頭,“我媽也來了,說來看你做衣裳。”
阮溪笑笑,“那我可得好好表現了。”
說完她立馬轉頭找到孫小慧,揚著聲音問她:“二媽,你家先做誰的衣裳?”
孫小慧聽到她的話走過來,看到她手裡拿著皮尺,便笑著說:“你把東西收拾好就行了,這些活就不用你來做了,讓我們躍進來就行了,我怕你做不好。”
阮溪瞬間會意,笑著把皮尺送到阮躍進手中,轉頭跟坐在案板前的老裁縫說:“師父,我二媽看不上我,她點名阮躍進來做,你有什麼就叫阮躍進吧。”
老裁縫抬頭看向孫小慧,問她:“你確定?”
孫小慧笑一下:“確定啊,他是我兒子,我能不確定嗎?”
老裁縫哼哼一聲,“你確定就行,他不是我兒子,反正我不確定。”
孫小慧:“……”
說得這叫什麼話呀?
老裁縫不愛廢話,直接又叫阮躍進:“也教過你的,量尺寸吧。”
阮躍進倒是一點都不虛,他心裡有底氣得很,架子端得很足,好像是個正經裁縫似的。
他拿著皮尺走到孫小慧麵前,正兒八經說:“媽,那就先做你的吧。”
孫小慧高興,果斷站直了讓他量尺寸。
他量一個在紙上記一個。
看熱鬨的人看他有模有樣的,便在旁邊說:“看起來是學得不錯。”
孫小慧聽到這話樂得直笑,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阮躍進量好後把尺寸拿給老裁縫,老裁縫接下來放到一邊,直接拿起筆來畫紙樣。因為做的都是常規款式的衣服,所以不管是畫起來還是做起來都會很快。
老裁縫畫好紙樣遞給阮躍進,叫他:“裁吧。”
阮躍進應聲把紙樣剪下來,又拿過布料用劃粉把形狀拓下來。
在他彎腰低頭拓紙樣的時候,阮溪在旁邊一邊看一邊抿緊嘴唇——隻要不瞎,都能看出來阮躍進這樣的排列拓法有多浪費布料,好在這是他自己家的布料。
旁邊那些看熱鬨的人本來覺得阮躍進還有模有樣,現在也都下意識抿起了嘴唇。
孫小慧臉上的笑漸漸有些掛不住,走到阮躍進旁邊小聲說:“太浪費了。”
阮躍進頭都不抬,直接回孫小慧一句:“你不懂。”
“……”
孫小慧深下意識抽一口氣——這跟懂不懂有什麼關係?!
祖宗欸!你倒是動動腦子節省一下布料啊!但凡會做針線的誰都知道!
孫小慧一時間有些進退兩難,開口讓阮躍進停下來吧,她和她兒子全都沒麵子,要是不停下來真讓他這麼做,她這布根本不夠一件衣裳的!
然後阮躍進畫著畫著……
發現布沒了……
他這才抬起頭,看向孫小慧說:“媽,你扯的布不夠。”
旁邊有人清了清嗓子,甚至抬起手摸了摸脖子,臉色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阮溪站在一旁抿緊嘴唇,眼梢和嘴角全是笑,在忍不住快要崩出來的邊緣。
孫小慧臉頰上頓時燒起火來,但她反應倒是很快,立馬清清嗓子說:“我家躍進不會這些雜活,他都是直接上機器的,這種活打雜的做做就是了。”
說著她把布料上的劃粉拍一拍擦掉,自己拿起劃粉重新拓紙樣。
拓完拿剪刀把布片剪出來,她把這些雜事全都做好,又把布片整理一番,送到阮躍進手裡說:“好了,你機器不是踩得好嘛,直接上機器吧。”
老裁縫早在旁邊抽起了煙鍋子,眯著眼悠閒著什麼都不管。
而阮躍進並沒有因為裁剪的事亂陣腳,他從容地從孫小慧手裡接下布片,到縫紉機邊把機身掏出來架好,然後挑選出顏色合適的線,把上線底線全部穿好裝好。
孫小慧看他穿線動作熟練,又鬆了口氣,笑著對旁邊的婦人說:“我家躍進主要就是機器踩得好,學裁縫不就是學機器嘛,彆的那都是小事。”
旁邊婦人應她:“是這麼回事。”
結果她剛應完這句,阮躍進踩動縫紉機踏板“嘭”的一聲,針眼裡的線斷了。
“……”
周圍人再一次集體抿住嘴唇。
阮躍進自己倒是很淡定,似乎是經常發生見怪不怪了。他直接又把線給穿上,繼續踩他的縫紉機。這一次很好,線走了一段出來沒斷,而且針腳看起來還算服帖。
孫小慧臉色三秒四變,剛才繃緊了,現在又輕鬆下來。然後她剛輕鬆沒有兩秒,阮躍進腳下的踏板忽踩不動了。踩不動他還使勁,猛踩了兩下。
老裁縫在旁邊抽著煙鍋出聲:“還踩!針孔堵死了!”
阮躍進聞言連忙收了腳上的力氣,伸手抬起縫紉機的壓板。拿起下麵的布片一看,隻見下麵塞了一團線,整個把針孔給堵死了,亂糟糟的。
這也是他平常會遇到的情況,所以他還是很淡定,直接趴下來開始拆亂線。
圍觀的人中又有人清嗓子,並抿著嘴唇抬起手摸了摸額頭。
孫小慧臉上掛起尷尬,想找個老鼠洞鑽進去。
阮溪在一旁看得悶聲直笑,笑得整個肩膀都在抖動。
阮潔在她旁邊,被她惹得沒忍住笑了一聲出來。
聽到聲音,其他人都向她們看過去,隻見阮溪笑得臉蛋都是紅的。
看所有人目光都投了過來,阮溪猛一下吸氣收住了笑。
看阮溪這樣,孫小慧瞬間有些惱羞成怒,沒好氣道:“你在這裡笑什麼東西啊?你會嗎?你連機器都沒上過輪得到你在這裡笑嗎?躍進好歹會用縫紉機,隻是不熟練,你會什麼?你就會齜個大門牙在這嘎嘎樂是吧?”
阮溪看著孫小慧嗤一下,“誰告訴你我沒上過機器?”
孫小慧因為沒了麵子心裡正有氣,阮溪撞在她槍口上,她正好拿阮溪出氣,“你每天都和躍進一起去裁縫鋪學手藝,你上沒上過機器我會不知道?你一個打雜的,笑話上機器的?”
阮溪連個正眼都懶得再給她,直接衝阮潔說:“小潔,去把咱家布拿來。”
孫小慧臉上惱氣不下,直接翻白眼嗤一聲。
她看不上阮溪,隻叫阮躍進:“彆管她,咱們做咱們的。”
阮躍進是打心底裡覺得自己是學得不錯的,整理好縫紉機上的線,繼續縫合手裡的布料。結果他就是縫一段斷一次,接上斷頭再縫,一條邊下來斷幾次。
旁邊人看他這水平,開始忍不住抬手撓下巴。
阮溪沒再多管阮躍進,她等阮潔拿了布料來,直接用皮尺給阮潔量了尺寸。老裁縫還沒有教她裁剪的活,所以她還是把尺寸給老裁縫畫紙樣,畫的仍是常規款式。
周圍人見阮溪也忙起來了,瞬間都來了精神,隻覺得今天這熱鬨算是看值了。
阮溪乾起活來認真,在老裁縫畫好紙樣後,直接拓下來裁布。裁好後她拿著布片走到縫紉機旁邊,看著阮躍進說:“彆折騰了,讓一下吧。”
阮躍進抬起頭看她,沒好氣道:“你就彆添亂了行不行?”
阮溪盯著他,目光冷嚴,“添亂的是你,還有你媽。”
要不是孫小慧提出要讓他來做,老裁縫畫紙樣她來裁剪縫製,很快就能做好一件衣服。因為都是常規款式的厚外套,粗縫試穿後改動都不會很大。
阮躍進和阮溪對視片刻,在氣勢上輸下陣來。
他繃著臉拿起自己的布片站起身,一邊往旁邊讓位置一邊說:“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麼東西來,一天機器都沒踩過,出門就能做衣裳,真是笑掉大牙。”
阮溪不理他,挑好線直接坐到縫紉機前。
她把阮躍進用的線都抽掉,穿上自己的線,並換上自己的底線。
她動作熟練利索,所有程序都不需要半分思考,手指上自然也不停頓。
這是早就刻在了她骨子裡的技能,於她而言和呼吸一樣輕鬆。
裝好底線,她捏住針眼裡傳出來的線頭,輕輕踩動踏板,很輕鬆地把下麵的底線引出來。隨後她把布片拚合疊在一起,壓到壓板下。
她用手指按住布片固定位置,腳下踩動踏板,機器很順暢地轉起來,針在壓板間快速地上下跳動,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一條完美的針腳出現在布料邊緣。
周圍的人俱是一愣,包括孫小慧和阮躍進,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阮溪不管周圍人是什麼反應,她乾活的時候向來認真。她低著頭認真縫合布料,手上和腳上的動作沒有任何猶疑和停頓,很快把外套粗縫了出來。
布料在她手裡翻褶,疊摞起來的時候旁人都看不出她是在做什麼。
但最後一個線頭剪斷,一件完整的外套便出來了。
阮溪也沒拎起衣服炫耀,她直接站起身拿去給阮潔試穿。在阮潔身上看了看上身效果,隨後她又坐下來立即進行改動,把腰身往裡稍微縮了一點。
收完腰身再試,便是挑不出任何毛病來了。
然後她又坐下來,在衣服上進行更細致的縫合,該壓邊的地方壓邊,並在衣服上做上口袋,每個細小處都做得異常細致,雜亂的線頭都是不被允許的。
剛開始的時候周圍的人還有些震驚,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後來他們慢慢就覺得看阮溪做衣裳變成了享受,縫紉機轉動的聲音好聽,每一個針腳都讓人感覺到無比的舒服。
孫小慧站在旁邊,臉上早紅透了。
阮躍進懷裡還抱著布片,臉頰上也是青裡透著紅。
他腳底下像踩了兩團炭火,燙得幾乎站不住。
然後就在這時候,阮溪忽抬起頭看向他,輕輕笑了一下說:“我平時不上機器,是因為我不需要上機器,不是因為我不會上機器,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