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日頭約莫到了中午做飯的高度,劉杏花收起針線和趙奶奶打聲招呼起身走人,回家做午飯去。趙奶奶讓她慢點走,自己也收起笸籮,起身做飯去了。
劉杏花到家淘好米倒進鍋裡,蓋好鍋蓋剛坐到灶後點起火,忽看到方媒婆出現在門外。
方媒婆看劉杏花在家,沒有半分客氣,抬腳進到屋裡開口便說:“唉喲,小五子和謝家丫頭之間是怎麼回事喲?不是一直談得好好的,都準備定親了嗎?怎麼就鬨起來了?”
發生了這種事,劉杏花現在對方媒婆不熱情了,更不起身給她拿吃的倒喝的。
她隻看著灶底的火苗,表情和語氣都淡淡的,嘴上說:“你是他們的媒人,他們是怎麼鬨起來的,你跑過來問我呀?你把芝麻說成是西瓜,你說是怎麼回事喲?”
被臊了也不尷尬,但方媒婆沒再繼續裝傻,麵上忽一笑,坐下來說:“那我也不是為了小五子的親事能成嗎?謝家那丫頭確實不錯的,從模樣到人品,算不上萬裡挑一,也能算是百裡挑一。”
她當媒婆說親事可不是熱衷湊姻緣想成人之美,想沾喜氣,而是為了她那張嘴。兩邊跑的時候能吃些好的,若是親事成了,能得更多的好東西帶回家,連酒肉也不在話下。
所以她每每說媒的時候,玩轉心眼子,專挑人家喜歡聽的說,芝麻說成西瓜也不在乎,隻要能成就好。畢竟兩人結婚前見麵也不會多,主要都是她從中撮合。
日後落人埋怨什麼的,她也並不是很在乎。
現在阮家的事情沒能瞞住,她先是被謝家那邊埋怨了一番。雖如此,謝家倒還是願意做這門親事的,隻是要加條件,所以又讓她過來跑腿,和阮誌高劉杏花正經談。
阮長生和謝桃一言不合氣頭上說不商量了,那是不能正經算數的。
劉杏花現在已經不考慮謝家了,隻說:“是好,可惜我們家小五子配不上!”
方媒婆笑笑說:“我看兩人很是相配,天造地設的一對!”
劉杏花冷笑一下,“你有話直接說,總不能是來找我賠不是的?”
既如此,方媒婆這便沒再繞彎子,看著劉杏花說:“那我就直接說了,這門親事謝家還是願意的,不管是謝家父母還是那個丫頭,都看好你們家小五子。但現在就有那麼一個條件,讓你們把翠芝送回婆家去,這事就順順利利了。”
劉杏花在阮長生嘴裡聽過這話了,現在再聽到還是忍不住起脾氣。
她再次冷笑一下,表情和語氣都不客氣,直接對方媒婆說:“這事我們不談,沒得商量,不做拉倒。我們小五子這輩子就是不找對象,也不可能把他三姐送回婆家去。”
方媒婆倒是有耐心,“再想想。”
劉杏花直接道:“不用想!”
方媒婆臉上的笑快有些掛不住了,她向來巧舌如簧,還想再繼續拿話勸一勸劉杏花。但劉杏花不想聽了,看向她又說:“你什麼都彆說了,這事我不想再談。”
方媒婆嘴角僵著笑,看劉杏花確實無法勸,便起身道:“那行吧,那我去謝家那邊再勸勸。他們若是願意呢,這事還有希望,若是也不願意……”
劉杏花幫她補上:“那就算了吧!”
方媒婆乾笑著轉身出門,到門外臉上的笑意就沒有了。
她一邊走一邊嘀咕:“這要是不成,我這來回來不是白跑了?”
於是她又打起精神趕三十裡山路去謝家再勸。
結果謝家更犟,更是半分不肯鬆動,隻道:“不送走絕不答應!”
方媒婆真是累死又氣死,她也沒力氣再跑了,看兩家誰也不肯讓步,感覺這媒做得不劃算,便就跟謝家說了句:“那要是這樣,我看這事就不如算了吧。”
謝家也一肚子脾氣,隻道:“不行那隻能算!”
他們阮家娶媳婦不肯讓步,難道叫他們家嫁女兒的讓步?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他們的女兒可不愁嫁,但阮長生有個離婚的姐姐當拖累,娶媳婦不容易!
***
方媒婆放棄這門親事不跑了,這事自然也就算了。
看方媒婆做事不靠譜,劉杏花也就沒再把阮長生的婚事托付給她。她打算另找媒婆給阮長生說親事,但因為剛吹了一個,她也就沒著急,打算過兩個月再說。
但連一個星期都還沒過,阮長生定親失敗這事就在村子裡傳開了。
說什麼的都有,主要話題仍然都是集中在阮翠芝身上。
於是她拋棄四個孩子鬨離婚的事又被人拿出來說一通,而如今已經不止是拋夫棄子這一宗錯了,還有就是影響了她弟弟阮長生的婚事。
有人說,阮長生這輩子要是娶不到媳婦,都得怪她這個姐姐。
看她這樣了仍然還是不回婆家去,自然又有人說她過分自私自利,隻管自己舒服,不管孩子的死活,也不管自己親弟弟的將來,一個人害了兩個家。
當然閒話仍然不會當麵說,都是私下裡嚼舌根子。
阮翠芝每天早早起床和阮溪去老裁縫家,照顧老裁縫到睡覺才回來,根本沒時間也沒心思管彆的事。這些話她聽不到,劉杏花自然也不告訴她。
阮長生婚事沒成,劉杏花隻跟阮翠芝說是處下來性格不合適。
阮翠芝沒多生心思,每天仍是和阮溪早出晚歸。
***
早春已過,四月的天氣最是宜人,暖風拂麵,草長鶯飛,山裡各處綠意蔥蔥。
老裁縫年紀大了,再加上沒有任何的治療措施,骨傷愈合是件很難的事情。但他也沒有癱在床上,躺了小半個月便沒再繼續躺著了,每天按時起床。
當然他也不多活動,不在床上躺著,那就去搖椅上躺著。
在沒摔到之前,他雖然行動略顯緩慢,但還能在縫紉機前坐下來踩踩機器做做衣裳,現在則是完全不行了,每天能生活自理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大部分的情況下,還是要有人在旁邊照顧他。
他不能動,裁縫鋪如今全由阮溪做主,什麼活都是她接下來做,大家現在也都信任她。而阮翠芝邊學邊幫忙乾活,順便也幫著照顧老裁縫,洗衣做飯之類的。
老裁縫唯一還做的,就是按照尺寸畫畫紙樣子。
其實他畫紙樣子也感覺十分吃力,於是近來這一個月的時間,白天的時候他隻要精神稍微好一些,就把阮溪叫到身邊教她畫紙樣子。
不同的衣服有不同的版型,七十年代衣服的版型其實很少。女式的褂子和褲子除了布料和顏色的區彆,款式幾乎都差不多,特彆一點就是做雞心領。
剩下的洋氣一些是製服款式和軍裝款式,男式服裝還有中山裝。
但老裁縫不止教了阮溪這些,她還教阮溪畫半身裙和連衣裙,各種款式洋氣的襯衫,還有一些特彆的婚服嫁衣,甚至還教她畫了不同款式的旗袍。
阮溪每天跟老裁縫在一起,能感覺出來他氣力一天不如一天。
尤其摔過之後,整個人老得愈發快,不止走路吃力,連拿筷子吃飯手都一直抖。
於是再吃飯的時候,阮溪把老裁縫的餐具換成了勺子。
***
天氣變暖,日頭也變得越來越長。
吃完晚飯外麵的天色還亮,老裁縫放下手裡的勺子,在阮溪和阮翠芝的撐扶下去到院子裡的搖椅上坐著。坐下後摸著大咪,臉上鋪一層霞光。
阮溪和阮翠芝去廚房刷了鍋碗,又在鍋裡倒水燒了一鍋熱水放著。
老裁縫不喜有人打擾,阮溪和阮翠芝便去正屋裡縫紉機邊坐著忙自己的。
等到天色暗下來,聽到口哨聲,抬頭便見阮長生過來了。
近來阮長生隔些日子便會過來一趟,倒不是來玩的,而是來幫老裁縫洗澡。
老裁縫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差,自己洗澡是不可能的事,必須有人幫。
當然阮長生會好心過來,不是自己自發的,而是阮溪叫他來的。
他吹著口哨進門,不朝正屋裡去,而是直接走到老裁縫旁邊,伸手在大咪的腦袋上蹭幾下,看著他說:“嘿,老頭,我又來給你洗澡了。”
老頭閉上眼哼一聲,隻說:“我不洗澡,你回去吧。”叫誰老頭呢?
阮長生笑起來沒個正形,“怎麼?我伺候得你不舒服啊?”
老裁縫仍是閉著眼,“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惦記我櫃子裡的吃的。”
阮長生直接笑出聲來,“可以啊,還沒老糊塗嘛。”
老裁縫懶得理他,閉著眼睛不說話了。
阮溪和阮翠芝在正屋裡往外看一陣,並沒立即出來。
阮長生看老裁縫不再理他,自然又往正屋裡去,問阮翠芝:“今晚洗嗎?”
阮翠芝道:“洗的,熱水都燒好了,不著急,再讓他歇會吧。”
阮長生直接伸手去阮溪兜裡掏鑰匙,阮溪防都沒防住他,身子都沒來得及躲就被他掏走了。阮長生拿到鑰匙直接去開櫃子門,拿一個雞蛋糕直接塞嘴裡。
阮溪吸氣看看他,又看看阮翠芝,出聲道:“你也不管管你這弟弟。”
阮翠芝笑出來,“大了,管不了了。”
阮長生嘴裡塞一嘴雞蛋糕,鎖起櫃子把鑰匙又塞阮溪口袋裡,看著阮翠芝和阮溪說:“你說這老頭哪來的福氣?沒兒沒女的,老了還有人伺候他。”
阮翠芝看他一眼,接話道:“這就是一個人一個命。”
阮長生咽下嘴裡的雞蛋糕,差點被噎死過去。
阮溪伸手在他後背捶上兩下,一邊笑一邊去桌邊給他倒了一碗水。
阮長生喝完水舒服了,還打了個嗝。
眼看著天色又暗了一個度,阮翠芝和阮溪便去拿來洗澡桶,放到屋裡在裡麵兌上大半桶的熱水,然後幫著阮長生一起,扶老裁縫到屋裡來洗澡。
阮長生幫老裁縫洗澡的時候,阮翠芝和阮溪就在院子裡等著。
等到阮長生幫老裁縫洗完澡並扶上床,阮翠芝和阮溪再裡裡外外收拾一通,把屋子打理得乾乾淨淨的,便和老裁縫打聲招呼鎖上門回家去了。
走的時候阮長生也招呼一句:“老頭,我走了啊,過幾天再來幫你洗澡。”
老裁縫麵對阮長生最常用的就是閉著眼不說話。
等聽到腳步聲遠處了院門,再聽到院門上傳來鎖門聲,黑暗中這座房子裡隻剩下他一個人,他便不再忍著身上的疼,放開聲音直接哼出聲來。
白天他很少哼,不管哪裡疼都是忍著,實在痛苦的時候就深呼吸。
他不想讓阮溪和阮翠芝聽到,更不想獲得再多的關注。
在他人生的儘頭,有阮翠芝和阮溪像現在這樣待他,他已經非常知足了。
當然,還有那個不時來幫他洗澡的混小子。
***
屋外夜色如墨,混小子手拿手電筒,和阮翠芝阮溪走在回家的山道上。
阮翠芝問他:“媽最近給你找媒婆了沒有啊?”
阮長生自己也不急這事,隻道:“她找我也不去看了,沒什麼意思,我打算抽空自己找去。這年頭城裡人都興自由戀愛,我也搞個自由戀愛去,浪一把。”
噗……
阮溪:“是浪漫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