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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溪帶著阮紅軍幾個人在鳳鳴山過到初五,除夕大掃除吃年夜飯守歲放鞭炮拿壓歲錢,初一在整個村子裡瘋躥去各家拜大年,給老裁縫燒了紙錢,初二認識了四姑阮翠蘭一家,初三初四初五每天都在山上瘋跑,不是鑽山洞就是爬梯田。
這幾天,是阮家最熱鬨的幾天,也是淩爻最開心的幾天。
而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團圓熱鬨的氛圍延續到初五的晚上也就結束了。
晚上洗漱完,阮溪阮潔和阮秋月在房間裡收拾行李。
在阮溪收拾得差不多的時候,阮翠芝把她單獨叫去了灶房。
到灶房裡點上燈,阮翠芝從身上掏出一個束口的黑色錢袋子來,直接塞到阮溪手裡說:“在城裡過得到底好不好,隻有你自己知道。這是三姑的一點心意,你什麼都不要說,拿在身上裝好,彆管彆人怎麼樣,千萬不能委屈了自己。”
阮溪自然不要,把錢往阮翠芝手裡推,跟她說:“走的時候奶奶給我了不少錢,還剩很多的,根本就不需要。三姑你自己留著吧,掙錢不容易。”
當時她走的時候,劉杏花把她在鄉下兩年賺的錢都給她了,數額是非常不小的,可能劉杏花自己還在裡麵添了不少。她在城裡花錢的地方並不多,也就是沒事帶著阮潔阮秋月出去買點吃的或者玩的,生活用度上大部分都是花阮長富的。
她是不愁錢的,不誇張地說,手裡的錢都能撐到她上完大學。畢竟剛恢複高考那幾年上大學不需要交學費,而且每個月還有生活補助。
但阮翠芝非要把她給她,隻說:“我們在這深山裡,一年下來家裡也花不了多少錢,又沒有什麼大事要辦,家裡的錢富餘著呢。而你在外麵,難免不會遇到什麼困難,遇到需要用錢的時候。我們都不在身邊,你還要照顧著小潔,隻有錢好使。聽話,收好,以防萬一。再說我這錢是怎麼賺來的,還不是靠你教的手藝,靠你留下的這鋪子?你要是不收,那我在這鋪子裡接活乾活,你覺得我會心安嗎?”
阮溪看著阮翠芝目露猶豫,下意識深深吸口氣。
阮翠芝根本不商量,直接把錢袋子塞她衣服口袋裡,“收好了,三姑能為你做的也就這點事了,到了外頭三姑什麼都幫不上,你讓三姑心裡踏實些。”
阮溪這便沒再推辭不要,把錢收下了道:“三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阮翠芝笑著輕輕拍拍她的手,“這樣才對嘛。”
阮溪伸手抱抱她,“你也要好好的。”
阮溪笑著道:“我會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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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了灶房的燈回到房間,阮潔和阮秋月已經收拾好上床躺下了。
阮溪和阮翠芝也脫鞋上床,在被窩裡聚起熱氣,姑侄四人又聊了會天。
次日淩晨早起,他們拿了行李去家裡吃早飯。
吃完早飯準備走人,表現得最舍不得的竟然是阮紅軍。他眼眶紅得很,一副沒出息的樣子又是爺爺又是奶奶地叫,惹得阮誌高和劉杏花嘩嘩掉眼淚。
阮誌高擦了眼淚拍他的肩,“男子漢大丈夫不哭!”
阮紅軍這便忍住了,又給阮誌高和劉杏花幾個人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告彆用了很長的時間,阮溪和大家都說完告彆的話,最後走到也過來送她的淩爻麵前。淩爻這次眼眶不紅,好像是做足心理準備打算笑著送阮溪離開。
阮溪站到他麵前先沒說話,片刻衝他張開胳膊。
淩爻麵帶笑意看著她,仍舊沒有半點扭捏和含蓄,眼底是水意森森的溫柔,直接伸手把她抱進懷裡,在她頭頂邊說了句:“在外麵照顧好自己。”
劉杏花被臊得連忙抬手捂住眼睛,“唉喲,現在這些娃娃!”
阮翠芝挽著她胳膊笑起來,笑得眼眶忍不住濕。
阮溪抱著淩爻,拍拍他的背,“我不在也要學會開心一點,知道嗎?”
“嗯。”管他能不能做到,反正阮溪說什麼他都應。
不過就是告個彆,兩人當然也就是簡單抱了一下。
和所有人都說完了告彆的話,阮溪拿上行李帶著阮紅軍幾個便打算走人了。這一次阮長生跟著送他們出山,相對來說要輕鬆些,因為他能背阮秋月。
阮長生拎著行李包帶著他們走,他們幾乎是三步一回頭,一直和阮誌高劉杏花他們揮手。而阮誌高和劉杏花他們則一直往前送,送了很久才在路上停下。
劉杏花依依不舍說:“下次回來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阮翠芝扶著她的肩膀,重重摩挲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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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都是孩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很快。跟著阮長生走一段山路以後,阮紅軍就不再傷感難過了,一直跟在阮長生屁股後麵,讓他講他的風光往事。
阮長生為了應付他,那是生生講了一路,隻差穿開襠褲的時候沒講了。
而阮長生不僅要幫拿行李,要給阮紅軍講自己年少時的故事,講他如何打遍鳳鳴山,還要在阮秋月不行的時候,背著阮秋月往前走一段,可謂是忙得不得了。
不過也因為有他在,他們趕路要比來的時候快很多。
趕到公社他們沒急著走,仍是在公社的招待所住了一晚,養了養精神。
開好房把行李放去房間以後,阮溪又在招待所花錢借用電話,給阮長富打了個電話過去,跟他說一下明天上午坐火車回去,剩下的便由他來安排。
阮長富安排起來也快,次日阮溪她們剛起來,吉普車就已經到了招待所外麵。
阮溪她們倒也沒急著上,還是和阮長生先去國營食堂吃了早飯。
吃完早飯出來,阮長生看著他們上吉普車,才鬆了一口氣。
站著和他們揮手看著車輛走遠時,他忍不住在心裡感慨——這當了乾部果然就是不一樣,乾部子弟也是真的舒服。這輩子,他不知道能不能坐一回汽車。
這憋死人的世道,頭頂天空仍舊灰蒙蒙的一片,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總不能,真的這輩子都得這麼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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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溪阮潔帶著葉帆三人坐吉普車到火車站,拿票上車後找到座位坐下來,又開始為期兩天半的火車搖晃之旅,從這一端的小城,到達那一端的大市。
火車鳴笛啟程,車輪緩慢轉動起來。
車速穩定下來後,阮秋月忽在旁邊問了阮溪一句:“三姑是沒有結婚嗎?”
雖然他們在過了不少天,但其實很多家長裡短的事都沒說過。畢竟過年熱鬨,每天都在一起瘋玩瘋鬨,而且他們是小孩子,很多事情不適合去問。
現在離開了,阮秋月才好奇問了這麼一句。
阮溪轉頭看看她,賣了個關子,“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
阮秋月疑惑,“這麼神秘嗎?”
倒不是有什麼神秘的,隻是說起來沒完沒了罷了,而且這也不是小孩子之間會聊的話題。阮溪也確實不想隨便說阮翠芝的事,尤其像是說閒話一樣的說法。
其實阮翠芝的事,就連阮長富和馮秀英也是不知道的。他們上次回來呆的時間更短,而且那時候阮長生在辦婚禮,喜慶氛圍重,更沒有機會說到這種事情。
他們不知道阮長貴和孫小慧鬨分家的事,也不知道阮翠芝離婚的事。
當然了,他們知道不知道這些事也都沒有任何影響。
所以阮溪說:“不是神秘,是暫時不方便多說。”
阮秋月也不是特彆八卦的人,尤其還是大人的事情,於是點點頭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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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火車阮溪沒有多說話的**,很快她便找個姿勢閉眼休息去了,隻希望通過睡覺這種方式,快點度過這段車程,好下去抻抻筋骨呼吸新鮮空氣。
阮紅軍精神足,葉帆累得不和他說話的時候,他就找同車的彆人聊天。
這樣晃晃悠悠兩天半下來,火車鳴笛慢慢靠到站台邊。
這次是阮潔叫醒阮溪,拍了她起來說:“姐,我們到站了。”
阮溪睜開眼睛看看車窗外,笑著站起身去拿行李包,對阮潔說:“不錯啊,不止不像第一次來的時候那麼緊張了,還知道到哪個站下車了。”
阮潔也笑,“來回坐過幾趟了,肯定要好一些的。”
五個人拿著行李陸續下車,到月台上站著深喘一口氣,阮紅軍喪眉耷眼說:“又回來了,又要開始每天上學放學,上學放學的日子了,想想就很無聊,唉……”
葉帆直接踹他一腳,“彆廢話了,趕緊走吧。”
五個人拎著行李包到火車站外麵,吉普車也在外麵等著了,駕駛員還是年前送他們來火車站的那個駕駛員。看他們上車,還笑著問:“都玩得開心嗎?”
阮紅軍上車坐下往座椅上一靠:“開心得我都不想回來了。”
說著他開始嘚啵起來,“我爺爺,他教我玩步-槍,是真槍哦,有子彈的那種。你敢相信嗎,他帶我去山上,我第一發就打死了一隻野兔。我爺爺說我是神槍手,比我爸小時候可有出息多了。我奶奶和三姑,給我做了很多好吃的。五叔那可是鳳鳴山上的扛把子,他還教了我幾個絕招呢。對了還有我五嬸,她居然也會打架,你敢相信嗎?我都震驚死了,她長成那樣,居然會打架!”
阮溪坐在副駕上聽著笑——這趟回鄉下,可真是讓他玩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