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要滅九族?
那他該怎麼辦?是保還是不保?
會不會牽連到他?
黃觀簡直要崩潰了。
他現在真有點後悔,假如沒考上狀元,沒成為這個招風的六首,或許一切都會好很多吧?至少不會這麼糟糕!
由於老太監跟著,他也不敢說什麼,隻能隨著一起進宮。
等到了大殿,黃觀發現有些特彆,居然擺了幾把椅子,太子朱標,錦衣衛指揮使蔣瓛,還有信國公湯和,全都在座。
這是要乾什麼?
坐而論道嗎?
見柳淳來了,老湯笑眯眯道:“臭小子,你哪來那麼多鬼心思?不就是個許家嗎?也值得浪費吐沫?乾脆殺了就算了!”
柳淳淡然一笑,“許家固然不足論,但千萬個許家,就很值得研究了。晚生覺得許家是很多地方士紳豪強的代表,把他們發家的過程弄清楚,就能略微窺見這二十多年,鄉村到底發生了什麼。”
老湯抓著胡須,笑嗬嗬扭頭,“陛下,這小子說的有點道理,老臣恭請陛下!”
說話之間,朱元璋從後麵轉出來,他穿著一身寬大的道袍,並沒有穿袞服。這樣的打扮,通常是在經筵上才會出現,足見老朱的重視程度。
“柳淳,你就說說吧!”
“是,臣遵旨!”柳淳清了清嗓子,“許家以商賈為業,在元末的時候,因為朝廷施行包稅製,許家攀附權貴,獲得了征稅的權力,因此積累下不少的財富。”
元朝的稅法算是曆代當中,最嚴苛的。眾所周知,元以色目人理財。這些色目人最善於放貸經營。
他們就預先估算出一地一個行業,應該繳多少稅,由指定的商人先把稅交給朝廷,然後再由商人向老百姓征稅。
讓官吏征稅,或許會多收三成五成,可讓商人去征稅,不翻三五倍,都算菩薩心!
許家沒資格直接去征稅,但他們夠不要臉,把一個女兒送給了一個色目人做妾,終於換來了一些征稅的權力。
靠著壓榨百姓,他們撈取了第一鬥金,買了不少的田產,儼然一方豪強。
後來戰亂興起,黃觀的老爹行至池州做生意,欠了許家的錢。許家本想逼債,但發現黃觀的老爹長得不錯,人也算機靈,還讀過書。這個太重要了,因為各地義軍風起雲湧,推翻元朝的大旗已經舉了起來。
他們跟色目人攪在一起,是很容易出事的。
索性,許家就招了上門女婿。
黃老爹幫著許家料理了一些事情,並且給義軍送了禮物,這才躲過了一劫。
正因為這點香火情,黃觀才能在小時候隨著許家子弟一起讀書,要不然,他也就跟家生子差不多,還指望著考科舉,做夢去吧!
“陛下,進入本朝以來,許家最初還算老實,可隨著天下太平,他們子弟越來越多,其中不少人,還進入了縣衙和府衙,成為了小吏。這就是許家重新張牙舞爪的第一步!”
“原本按照朝廷的規定,許家丁多錢多,應該作為糧長,可許家靠著在衙門的人,把糧長的差事推給了其他並不富裕的人家!”
老朱臉色很難看!
糧長是他的發明!
朱元璋愛民,這點是真不用懷疑的,隻是有些時候,好心辦壞事。
就拿征稅來說,老朱擔心官吏趁機魚肉百姓,他就把征糧的權力交給了糧長。所謂糧長,就是在一個糧區之內,通常是一萬石田賦為一個糧區,在糧區內,丁多糧多的家,充當糧長,負責征收押運稅糧,送到京城。
而且這個糧長也是世襲的。
很顯然,不是個什麼好差事。
首先征糧就很麻煩,還要按時送到京城,那就更麻煩了。
沿途的損失,牲口和人丁都可能死在路上,朝廷可是不會管這些的。
許家自然而然,就把糧長推給了彆人,他們不願意負責征糧,但是對田產卻極為有興趣,通過不斷兼並,他們手上的田產已經突破了五千畝。
在池州也算是中上等的富戶,而且這幾年,陸續有許家的子弟,考上了功名。
一個秀才,就能免兩石稅糧,免兩丁徭役。
許家納稅的數額越來越少,積累的財富也越來越多。
他們漸漸的不滿足當一方的豪強,他們想把手伸到京城。
這不,正巧趕上了黃觀考中狀元,許家就想著借用他的名頭,接受投獻,快速積累起田產。
“陛下,根據查核,許家有田產五千六百多畝,其中給他們種田的佃戶就有二百七十多戶。這次黃大人考中了狀元,有了官身,按照朝廷的規矩,是可以豢養家仆。這二百多佃戶就會變成許家的家仆,從此之後,朝廷的黃冊就沒了這些人,他們隻給許家做事!”
“荒唐!豈有此理!”
朱元璋氣得拍桌子,“怪不得朕看好些地方,立國二十多年,丁口卻沒有增加,甚至還有減少!原來都變成了他們的奴仆!”
朱元璋突然氣哼哼看向湯和,怒道:“信國公,你的家中,有多少仆人?是不是也都不向朝廷納賦?還有蔣瓛,你的家中呢?”
這兩位嚇得慌忙跪倒,老朱也沒放過柳淳,“還有你,你小子也有不少奴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