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你爹光給彆人放羊,幾時養得起羊?”王省不客氣道。
蔣才點頭,“沒錯,就是原來秦王府的羊,讓燕王殿下給分了……”
“分……什麼分了?”王省呆住了,“朱棣好大的膽子,他就不怕秦王一係跟他鬨翻?”
“不怕!”蔣才很篤定道:“秦王的三衛人馬都聽燕王的,他們說燕王對大家更好,比秦王還好許多!”
前文提到過,朱樉養了十幾萬隻羊,每年販賣羊毛、毛氈賺了不少錢。後來在柳淳的指點之下,朱樉的養殖規模不斷擴大,巔峰時期達到了三十萬頭……而隨著朱樉的病逝,羊毛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秦王府的牧場也敗落下去,羊少了一半。
朱棣接管之後,他把王府的牧場直接占用,然後分給了無地,少地的百姓,至於那些羊,也都被朱棣按戶分給了百姓。
“以財物田產,收買人心,不算什麼稀奇,曆代的逆賊都會這麼乾的!朱棣動了秦王的東西,他就不怕朱尚炳會翻臉嗎?”
“或許吧!可燕王就是不怕!因為燕王爺又把王府的田產給分了!”蔣才眼睛閃亮,得意洋洋道。
牧場的田是差一等的,真正的好地都在秦王府手裡,足有三十幾萬畝不止。西北地廣人稀,聚斂土地不難,可西北缺水,有了田也沒有灌溉水源。
要知道水源充足的田地,能比沒有灌溉的增加一半上的產量。
朱樉占據了土地之後,發動手下的三衛兵馬,開鑿水渠,灌溉王府田產……隻不過他的田地有了灌溉,而軍戶的田,不但沒有灌溉,還要負擔兩倍民田的稅賦!
朱棣直接把王府的田地給了普通士兵……而且朱棣還對原來的三衛進行打散重編……凡是領了田地的士兵,湊在一起,推選能夠服眾的人,擔任總旗,百戶,千戶,指揮……這樣一來,還是原來的王府三衛,可指揮體係全都更換了。
原來的將領們離開了熟悉的部下,原來的小兵爬到了領兵打仗的位置。他們為了坐穩新的位置,必須努力效忠燕王,而那些士兵為了守護到手的田產,也隻有拚死戰鬥!
“先生,這次分田,我娘也得到了土地!”
“你娘?她一個婦人,怎麼可以有土地,簡直荒唐!荒唐透了!”
蔣才也不跟先生爭辯,隻是繼續道:“我娘白天跟著我爹下地乾活,晚上抽空還給軍中的將士納鞋底,一天到頭,睡不了兩個時辰,可她就是有乾勁兒。不光是她,還有好多的婦人都是這樣!她們還說要組成娘子軍,誰想殺進西安,誰就要死!”
……
“瘋了,全都瘋了!”
王省已經無言以對了,這西北不但君臣綱紀敗壞,就連夫妻都變了味。自古以來,男耕女織,男人是女人的天。這家裡的東西,除了嫁妝之外,全都是夫家的。
一個女人怎麼能給她田產,難道朝廷還要向女人征收田賦?滿朝諸公,拿著從女人那裡征收來的糧食變成的祿米……這,這像什麼話,還讓不讓人活了?
王省憤怒到了極點,天還不亮,他就要趕快離開這個鬼蜮之地……晨光熹微中,王省從西安出來,直奔李景隆大營。
可就在西安的城門口,他發現有許多百姓,主動驅趕著馬車,將沉甸甸的糧食,送進城裡。還有不少青壯百姓,他們結成小隊,不斷各處穿梭,將官軍的一舉一動,全都告訴燕王。
另外,還有一些士紳地主,一旦有異動,也會被百姓舉發。
男人們忙活著,好多田裡的活兒都落到了女人肩頭,這一次沒人叫苦,沒人退縮,西北的婦人,同樣能撐起頭上的天!
如果去過大寧,王省一定不會陌生,這一幕在幾年前的大寧,隨處可見,並不意外。朱棣隻是把柳淳在大寧所做之事,用在了西安,用在了三秦大地。
其實大寧的成功,讓變法派十分鼓舞,大家夥都覺得可以效仿大寧,同樣創造奇跡……可是真正做起來,他們遇到的第一個難題就是如何對待女人。
柳淳當初有個口號,叫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說起來粗俗,但卻透露一個鐵的事實,柳淳將占人口一半的女人,視作真正勞動力。和傳統那種男主外,女主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因此柳淳一下子得到了雙倍的勞動力。
這一條基本上隻能在大寧和遼東做,就連北平都會受到抵製,更遑論其他地方了。這還僅僅是一個難題,其他的困難就更多了。
說句不客氣的話,變法派裡麵也是良莠不齊,所幸他們入仕時間不長,還有柳淳罩著,沒有出太多的紕漏。
假如老朱再多活五年,或許隻要三年……變法派也會人頭滾滾的……真的,不用懷疑。在曆史上,支持變法的人,最後站到了變法的對立麵,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能從一而終的人太少了,這也是變法困難的原因所在。
朱棣要不是被逼到了絕境,他也不會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已經完全超出了變法的範疇了……
“或許那個臭小子,就想走到這一步吧!你到底是死是活?趕快給本王滾出來,讓本王打你三百拳!”朱棣咬碎了牙齒。
而此刻柳淳正跟著馬夫,牽走王省一行人的馬匹,就在轉身的一刹那,柳淳似乎聽到王省喃喃自語:“我們或許會戰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