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木恩一下子就蒙了!
這是什麼問題?
難道皇爺說自己不是人?或者說自己做了對不起陛下的事情?這,這可怎麼回答啊?
撲通!
木恩就跪在了地上,磕頭作響,痛哭流涕。
“陛下,奴婢冤枉啊,奴婢忠心耿耿,奴婢沒有對不起皇爺的事情,奴婢隻是收了下麵孝敬的一點銀子,奴婢……”
朱棣這個氣啊,飛起一腳。
“蠢奴婢!朕幾時問這些?朕問你,是什麼人?”
木恩在地上滾了好幾圈。腦子都暈暈的,勉強爬起,一臉苦兮兮的。
“皇爺,恕奴婢愚鈍,奴婢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
“你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那你算什麼東西?”
“奴婢,奴婢不是東西!奴婢求皇爺饒命啊!”木恩又磕頭起來。
這時候太子朱高熾咳嗽道:“木恩,父皇的意思是讓你介紹一下自己的身份,就比如說,咱們兩個素不相識,你想讓我認識你,你要怎麼說?”
經過朱高熾的解釋,木恩終於明白過來,他簡直想抽自己兩個嘴巴子。明明這麼簡單的問題,竟然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千萬彆讓東廠的人知道,不然還不把自己笑話死了。
木恩認真想了想,笑嘻嘻道:“啟奏陛下,奴婢是永樂天子的奴婢,承蒙皇爺恩典,提督東緝事廠,奴婢忠心耿耿,唯命是從,絕不敢有片刻懈怠,奴婢……”
“夠了!”
朱棣怒喝一聲,“沒用的奴婢,滾一邊去!”
木恩越發想不通了,自己到底是哪裡說錯了,怎麼陛下會這麼生氣呢?他訕訕退到一旁。此刻朱棣再度低下頭,仔細翻看手裡的教材。
他耐心把第一課讀完,然後又反複思量許久,這才緩緩點頭。
“是朕小瞧了這堂課的重要啊!”
柳淳笑道:“陛下聖明,臣以為借著大興教化的機會,必須讓百姓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人,這才是基礎的基礎。”
你是什麼人,聽起來像是很幼稚的一個問題,但是卻蘊含著對自己身份的最基本認同,也是構建一個國家的基礎。
就拿後世來說,你去問一個人,他的身份認同,隻要腦筋正常,基本都會告訴你他是中國人,然後才是其他的身份,某個省的,某個行業的,某個階層的,一層層下來,勾勒出一個完整的人……即便不說,他的心裡也會默認自己的國籍。
很多人或許會認為“中國人”這個認同很容易,其實不然。就拿大明朝來說,絕大多數底層的老百姓,尤其是一些偏遠的農村,他們對外界一無所知。
問他們是什麼人,他們多半會回答自己是某個村子,或者是某一家的人,能弄清楚在什麼縣,什麼府,已經鳳毛麟角了。
至於皇帝啊,官員啊,那都是非常遙遠的,或許有個朦朧的印象,可也跟廟裡的神像差不多了。
他們接觸最多的就是小吏,所以朝廷在百姓的心裡,多半就是要錢要糧食,張牙舞爪的胥吏,僅此而已。
彆說百姓,就連一般的讀書人,他也未必能弄清楚自己是哪一國的人,或者說在他們的心裡,國家是次要的。
你要問他們是什麼人,他們多半會說自己是湖廣人,是山東人,是嶺南人。在他們的心裡,家鄉是排在第一位的。
另外呢,他們也會說自己是某某的門人弟子,以此來彰顯身份。
說來很有趣,在古代,最大的,最廣泛的認同的,就是儒家認同,不管天南地北的讀書人,都以孔孟門徒自居。
很多人都說儒家維護了幾千年的大一統,從這個角度來看,也是很有道理的。
因為儒家認同最廣泛,最牢固,因此哪怕是異族殺進來,也要向這個儒家認同低頭。
但儒家的作用也僅此而已了,出了讀書人的圈子,普通百姓還都是家鄉認同。因此聽說邊關有戰事,他們未必願意犧牲,一旦敵人殺到了家門口,許多人就會奮起保護家鄉,甚至不惜犧牲生命,慷慨就義。
因為他們生於斯,長於斯,對這塊土地有著深刻的感情,知道是這塊土地養育了他們,當距離超過他們的認知之後,自然也就冷淡了。
“陛下,這第一堂課,臣想構建的就是大明認同,當問到每一個人頭上,他們能答出自己是大明的人,自己的君父是朱家皇帝,自己生活在一個有著悠久曆史的國度……曆朝曆代以來,無數仁人誌士,創造了燦爛的文明,有太多了不起的人物曆史,值得去銘記緬懷。”
“當所有人都有了共同的記憶,他們就會自覺維護這個國家,當國家遇到了困難,就會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億兆黎民,能夠擰成一股繩!陛下不需要依靠士紳,就能動員這個國家最基層的力量,讓大明朝真正立於不敗之地!”
朱棣的瞳孔緊縮,瞬間又綻開,宛如鮮花綻放,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這才是真正的大一統,哪怕連秦始皇都不敢奢望的大一統……什麼欠款,什麼內帑空虛,根本不重要了。
為了柳淳所描繪的局麵,花多少錢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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