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柳淳輕笑道:“老先生,你剛剛說這是家事,可你又報了官,這就不是家事了。而且令孫人在水師營地,動靜可不小。有鑒於此,我錦衣衛決定接手這個案子,你們靜候調查吧!”
錦衣衛從來都是負責大案子,就這麼一家的紛爭,怎麼也值得錦衣衛調查呢?
很快,有這些疑問的人,統統閉嘴了。
因為就在這家的後院,找到了一間房子,裡麵供奉著祖宗的靈位,平日香火繚繞,祭奠祖先倒是個好習慣。
可是在這個房間裡,有竹板、繩索、鐵尺,甚至還有簡易的夾棍……哪裡是祠堂,簡直就是個刑場。
這些刑具上麵,還都帶著斑駁的血跡,有的甚至被浸透了,變成了深深的暗色。幸好是每天燒香,要不然非有血腥味不可。
朱瞻基那麼皮,看到了這些,都嚇得閉緊了嘴巴,瞪大眼睛,不敢說話。
根據其他鄰居的介紹,這家人還是很不錯的。他們懂禮,也守禮,會管教孩子,他們家的孩子,從來不會像野馬似的,到處亂跑,乖乖聽話,特彆懂事,簡直是彆人家的孩子,十足的榜樣。
不過再仔細詢問,就有更多的細節出來。
比如從小到大,稍微有不對的地方,就會拖去祖宗祠堂,進行毒打,打手板,用鞭子抽,罰跪,不給吃飯,捆起來吊在房梁上。
總而言之,用儘了各種辦法懲罰。
有人也會覺得管教太過分了,可轉念一想,老話說得好,棍頭出孝子,你瞧人家的孩子管得那麼好,有什麼資格說人家的不對?
還是瞧瞧自己家的孩子吧!
而且老者也時常得意洋洋,覺得自己管教有方,他們家才會越來越好。
他在三十年前,靠著挑扁擔賣貨,掙下了一個院子。當時他就挑好了地,不惜血本,蓋了大瓦房,為了蓋這個房子,他都累得吐了血。
為了這個家,他容易嗎?
這些年他年紀大了,不太管事了,可兒子沒出息,竟然連孫子都管不好。這個小兔崽子不老實做人,繼承家業。竟然要學什麼新學,這不是胡來嗎?老頭發狠,打了孫兒好幾次,還把他的書,寫的東西,通通給燒了。
更是下了禁令,不許出門一步。
可就在不久之前,航海的船隊回來了,將海外的消息帶回來,到處都是報紙,到處是介紹……少年爬著牆,跳了出去,一口氣跑到了碼頭,目睹了那個壯觀的地球儀,癡癡地盯著。
他找到了大明朝,找到了應天,在上麵不過是一點點而已……他又去買報紙,如饑似渴地讀著。他知道了海外的遼闊,知道了還有那麼多國家,那麼多的土地,那麼多的財富。
心一下子就被打開了,少年覺得自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不該被圈禁在家裡,也不該像父祖那樣,靠著小生意活著。他發瘋似的,跑回了家中,想要向父母坦白……可就在這時候,被一直盯著他的祖父看到了。
他們家中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強烈的爭吵,老頭動用了家法,狠狠懲罰,還把孫兒捆起來,丟在房間裡,不給吃,不給喝!
足足兩天時間,為了防止逃跑,他還跟老太太分彆守著門口,兩條路,要麼認錯低頭,永遠不再跑出去,要麼,就活活餓死在裡麵,寧可不要這個孫子。
少年被捆著,卻不願意服輸,他靠近了桌腳,用力磨蹭腳上的繩子,經過一番艱辛的努力,他終於磨斷了繩索,不顧一切往外麵逃。
就在他推開門的刹那,老太太正在外麵堵著,過來拉扯,少年已經紅了眼睛,他用儘力氣掙脫了老太太的阻攔,爬上了院牆,就逃了出去。
他根本沒有注意到,老太太要去追他,結果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好巧不巧,還把腦袋磕了,頓時昏迷過去。
老者發覺之後,為了追回孫兒,竟然讓兒子以弑殺祖母為名,去應天府告狀。如此忤逆大事,應天府豈能坐視不理。這才派遣衙役過來,並且追到了軍營,要把人抓回來。
“就憑這些刑具,定一個私設刑堂的罪也不為過!”這是錦衣衛關於這個案子的看法,但是應天府這邊,卻有不同的意見。
“人家祖父管孫子,不管怎麼樣,都是家事,似乎朝廷不該摻和,而且就憑著刑具定罪,這大明朝上上下下,有多少祖宗祠堂,到了鄉下,彆說打人了,就算是打殘了,打死了,也沒人管啊!”
包括那個老者,也是不服氣。
“這是我的家法!就算是皇帝老子,也不能乾涉我的家事。兒子,孫子都是我的,老夫就算打死他們,也是活該!哪怕去金鑾殿打官司,我也不怕!”
真是夠硬氣!
“陛下,人家可是點名了,這個案子要不要禦審?”
朱棣看著麵前的案卷,越看越生氣,更要命的是,居然有一大堆人,認為錦衣衛胡亂乾涉家事,純粹是狗拿耗子。
“禦審,不但禦審,朕還要讓所有的地方官都聽聽!看看朕斷案是否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