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語澈知道曹烽就是個馬屁精,不然怎麼會每年都給段述民寫信?儘管知道,但還是莫名地覺得心情很好,摘下耳機說,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那好吧,我就去彈一下給你聽。”
曹烽非常高興。
兩人下樓梯,朝放置鋼琴的角落走去。
那女生可能隻會彈一小段,彈了兩遍,見有人走來,有些不好意思,就站了起身,拉著朋友走了。
正好給段語澈讓出位置。
學校的鋼琴是普通的雅馬哈,估計也沒多少人用過,沒什麼使用痕跡,黑漆仍然發亮。
他已經很久沒有碰這個了,手指放上去後,過了有半分鐘,像是在思索要彈什麼,在琴鍵上觸碰了一下,發出很輕的一聲,又過了幾秒,他好像終於想清楚了,很乾脆地落下手指。
不知道是什麼曲子,非常急促,落點像雨滴一樣,修長的手指也飛快地跳著。
站在旁邊的曹烽,慢慢睜大了眼睛。
即便他不懂,也知道孰優孰劣。他呆呆地看著段語澈,體育館的頂是透光的,下午的陽光渡在他身上,有些懶惰、好像沒睡醒的潔白臉龐在乾淨的光芒下熠熠生輝。
曹烽有些晃神,好像彆的事物、四周的吵鬨,都從他身邊退去了,隻剩下段語澈一個人坐在他眼前。
段語澈麵前沒有譜子,他也並不看琴鍵,可他總能分毫不差地彈奏出最美妙空靈的音樂,他那做鋼琴家的小姨說他有天賦,但他卻對此沒有太高的興致,喜歡聽卻很久都不碰一下,小姨覺得惋惜,後來教了他幾首他最喜歡聽的,讓他彈到熟練為止,免得出去丟人,這才肯放過他。
當然,生疏帶來的後果是忘譜,拍子也錯亂了幾個,所以段語澈沒有繼續彈,他點到為止,在一個延長音符後慢慢收了手。
他心想,若是小姨在旁邊,鐵定是要罵他的了。
好在曹烽完全不懂行,一抬頭看他那副聽傻了的模樣,段語澈就知道自己的技藝已經震懾住他了,心中相當自得,也沒說話,隻眼神中露出一種問他“怎麼樣”的訊息。
“太好聽了。”曹烽睜大眼睛,情不自禁地鼓掌,“小澈,你彈的太好了!太棒了!我從來沒有,從來沒有聽見過這麼……這麼好聽的歌。”
“喂,彆鼓掌!”段語澈趕緊拽住他的手。
曹烽這才意識到這不是在家,體育館裡還有人呢,便停了下來,問:“這是什麼曲子?”
“是Beethoven,”段語澈朝其他方向望去,發現果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他猜大概是自己彈的太好聽的緣故,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給他科普:“這首是D小調117號奏鳴曲,還有個名字叫……”他又停頓下來,是在思考怎麼翻譯,學習了太多的語言的後果便是常常不知道用什麼文化思維來表達自己的意思,“你看過莎士比亞的《theTempest》嗎?”
“誒?莎士比亞也是鋼琴家嗎?”
“不是,”他意識到可能曹烽確實沒聽懂他的話,便耐心地解釋,“莎士比亞寫過一部叫《Tempest》的戲劇,是他晚年的最後一部作品,說起來更像是他的遺囑,用詩歌寫成的遺囑。貝多芬的《Tempest》,也是晚年創作的,你總知道貝多芬吧?”
“嗯,知道。”他不至於連這個都不知道,語文課還在學習貝多芬呢——就是方才段語澈講的是英文,一時沒聽懂而已。
“貝多芬晚年聽力衰弱,精神也出了問題,所以《Tempest》就是他晚年對命運不公的……”他又發現自己不會用好的形容詞了,各種語言在腦子裡切換。
曹烽見他停頓,接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他的《命運》!我聽過。”
段語澈笑了笑,也沒有笑話他不懂,他轉了話題,又問:“你有沒有什麼喜歡聽的?”
“我嗎?”曹烽愣住,“我……沒什麼喜歡聽的。”
音樂無處不在,從街上走過,大街小巷的商店都在放音樂,可他確實沒怎麼聽過鋼琴曲,平日聽的都是俗樂,怕說出來被弟弟笑話。
段語澈就說:“那你平時都不聽歌的嗎?”
“也……也會聽,我有磁帶。”是他買的二手貨,以前用來學英語的,可是質量很不好,音色非常糟糕。
“所以你平時都愛聽什麼?流行樂?”段語澈琥珀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著他。
“……嗯,流行樂。”
“比如?”
這真是吃了沒文化的虧,難倒曹烽了。
他不知該怎麼回答問題,他不懂高雅的東西,張了張嘴,半晌,在弟弟的凝望下,難以啟齒地用最低的音量回答:“一……一剪梅。”
段語澈見他不說話,停下腳步去看他。
曹烽想到昨天段述民說的,他說弟弟小時候是在國外長大的,所以很多生活習慣和這邊的人不同。
他的確與眾不同,曹烽還沒見過段語澈這樣的男孩子。
抬頭望著他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的麵孔,曹烽慢慢地點了點頭。
幾年前他考上縣城的初中,試圖去交朋友時,遇見過更惡劣的情況。
在縣城上學第一天,天還沒亮就從寨子裡出發,打著火把下山,步行了十公裡,過河的時候脫了鞋,結果鞋不小心掉了一隻,他下水去撈,弄得渾身都濕透了,山裡氣溫低,水在他身上幾乎結了冰。
他臟兮兮的像個乞丐,身上、臉上全是黑泥,進教室時,所有的人都在看他。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6473776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