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2 / 2)

小祖宗 睡芒 10990 字 7個月前

“你說的對。”其實段語澈自認也沒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但如果曹烽總是盯著他給他爸告狀,總歸讓他覺得不舒坦。。

周澤亮說:“給他買鞋,再給他買點其他的,請他吃東西啊,買書包啊,隨便送點,他肯定沒見過。”

很快,曹烽濕著頭發出來了,略長的卷毛軟塌下來,蜷曲地貼著臉頰和脖子,水珠順著濕漉漉的黑發,沿著脖頸滴落,整個人看起來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段語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低下頭,然後又看了他一眼。

曹烽坐在他旁邊,滴水的發絲打濕了灰色的T恤,段語澈問:“怎麼不包個毛巾?”

曹烽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樣,低聲說:“毛巾居然要收一塊錢!”

段語澈:“……”

陽光從出站口照耀而下,曹烽抬起結實的胳膊擦了把汗,漆黑的眼睛望著光明——他是第一次來大城市。

火車站出站口站著許多舉著姓名牌接人的,他把包放在地上,四處張望。有個大媽給曹烽發了張小卡片:“大哥,住宿按摩要不要?”

他擺擺手,一副為難的模樣拒絕,大媽卻還是纏著他,擠眉弄眼地說有美女陪,曹烽滿是汗珠的臉上有些不自在的紅,手足無措地搖頭,這時,他忽然眺望到人群中一個穿西裝的瘦青年,對方戴眼鏡、穿皮鞋、打領帶,潔淨得一塵不染,看起來是個“上流社會”。

青年手裡高舉著一張紙,紙上寫著兩個字:曹烽。

終於找到人了,曹烽喜出望外、大步朝他走去,在青年麵前局促不安地站定:“段先生……您、您好。”

這句話他在火車上練習過無數次,但還是不夠標準,口音濃重。他會寫很多漢語字,可仿佛缺乏模仿語言的天賦,怎麼也說不好。

小張拿起照片對照了一眼,黑皮膚,白牙齒,挺俊的眉眼,自然卷。上身是青得發黑的布衣,下著直筒大管青布褲,這種裝束,一看便知是寨子裡來的少數民族。

“你就是曹烽?”就是沒想到這麼高,他還得仰頭看。

“我是。”曹烽局促地放下東西,擦了擦手心的汗,“我是曹烽,段、段先生您好。”

“我是段行長的司機,我姓張,行長在開會,讓我來接你。”小張用腳尖輕輕踢了一下地上的蛇皮口袋,眼睛瞥著塑料桶,“你帶了這麼多東西?”

“這些都是從家鄉帶來的土特產。”曹烽意識到這個人不是一直資助他的段述民,猶豫了下,叫他,“張哥。”

這個稱呼很受用,小張說:“你怎麼這麼遲才出來?”他原想幫曹烽提個東西,一看他汗流浹背的模樣,背包又臟又破,就沒伸手。

“對不起,我找不到位置,有點迷路。”曹烽低著頭道歉,汗水滴到乾燥的地麵上。

他去過最大的地方就是縣城,從沒來過像臨州這樣摩登的大城市。

小張打開後備箱,把東西給他塞進去,客客氣氣地說:“小少爺快放學了,我還得趕去學校去接他,你的書包。”小張朝他伸手,示意他把書包放後備箱裡。

遲疑了秒,曹烽把書包放在了後備箱裡,他看著這輛黑色的汽車,黑色的漆鋥亮,像鏡子一樣的反著光,很氣派。

小張拉開車門坐上車,他平時會給段述民、段語澈,還有段語澈的同學開車門,但這個曹烽,他還不至於。

曹烽站在車旁沒動,他從沒坐過這樣的車,不好意思用手去碰,更不好意思坐進去,怕弄臟了。

小張搖下車窗,有些好笑地道:“愣著做什麼,快上車!”

“好、好的。”曹烽窘迫地照做,很拘謹地坐在車上,車裡開著空調,冷氣吹得人很舒服,座椅也是,真皮質感,他不敢靠上去,生怕已經浸透後背的汗水弄臟車子,他坐得筆直,頭挨著車頂,一動也不敢動。

小張從後視鏡裡打量他的樣子。

完全就是個鄉下人,大山裡出來的,土的不能再土的那種,皮膚黝黑,眼睛憧憬地看著窗外。大概是從沒見過這麼高的樓,這麼漂亮的街道,眼裡充滿明亮的光。

段述民資助了很多學生。

他是臨州市廣商銀行分行行長,如今金融機構也在響應上麵的號召,探索金融扶貧的路徑。但在他資助的那些貧困生裡,聽說這個曹烽是成績最好的那個,而且每年都會給段述民寫信致謝。

不知道該說純樸還是心機深。

小張看著他那雙黑色眼睛,手機響起,他接起電話:“段行長。”

後座的曹烽立刻緊繃了身體。

“嗯,是,接到了……”小張手打著方向盤,“現在正開去學校接小澈少爺。”

段述民說:“學校說他沒參加體檢接種疫苗,早上點了個到就沒人了,老師現在正到處找人。”

小張訝異地張大了嘴。

這小祖宗,果真是在國外野慣了,前兩天就不軍訓,這才開學幾天啊,就這麼逃課?

段述民惱火地說:“打電話也不接!我估計他在附近哪個網吧上網,你先去找找看,找不到我再給派出所打電話。”

車子開到學校,小張把車停下,熄火,看了眼曹烽。

曹烽抓了抓頭發,頭皮屑飄在空氣裡:“張哥,我跟你一起去找吧。”

“算了,你不認識……”

“我跑得快,兩個人找起來快一點。”

小張遲疑了下,看他那副執著的模樣,道:“這樣,我給你看小少爺的照片,他長得好看,很白,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見。差不多這麼高,一米七七的樣子。”他一邊比劃高度,一邊打開手機,翻出一張段語澈初中的照片,還戴著紅領巾。

曹烽定定地看著照片。如他所言,這個小少爺長得很好看,眉眼精致得像畫一樣,笑起來露出酒窩,雖然還未長開,但已經可以想象等他長大後會有多麼受歡迎。

兩人進了一個網吧,小張問網管打聽:“有沒有外國語的學生來這裡上網的?”

網管吐出瓜子皮,懶散地說:“就這麼多機子,你自己找找。”

網吧足有上百台機子,黑色的窗簾緊閉,環境幽暗,煙味彌漫在這個困頓的空間裡,有不少上網的人,看著都還沒成年的模樣,還有人穿著校服。

曹烽也常去網吧,但在他們縣城,黑網吧都很小,一個小時一塊錢,擠擠挨挨的十台電腦嗡嗡待機,烏煙瘴氣。

小張說:“你找這邊,我找那邊,多注意穿藍色校服的學生。”

找了一圈,兩人一無所獲,又去了另一個網吧,還是沒人。

小張已經開始焦急了,把自己的電話寫給曹烽:“我們分頭行動,你彆走丟了,如果見到小少爺,你就給我打電話。”

小張去了另一家網吧,曹烽則去了學校門口。學校對門是幾家挨在一起的文具店,旁邊是麵館、早餐店、奶茶店……撲鼻的香味彌漫開來。

實驗外國語已經到了下午放學的點,穿著校服的學生一波一波地湧出來。

這麼多的學生,曹烽一時眼花繚亂,同時強烈地感到格格不入,來的時候,他穿著洗乾淨的衣服褲子,連腳趾縫和後跟都搓得很乾淨,但在悶熱的火車上捂了三十個小時,流了大量的汗也沒洗澡,身上什麼味兒都有。

他不近視,能看得很遠。開學季,文具店裡學生很多,曹烽走進一家看了看,老板立刻警惕地看著他,就好像他是什麼小偷一樣,問他買什麼。

“我……隨便看看。”曹烽看見了貨架上各式各樣的筆記本、文具袋、筆,還有玩具,圖案都很漂亮,看著很時髦,都是從沒見過的款式。幾個學生正議論著哪個更好看。

來之前,他就知道段先生家裡有個兒子,比自己小幾歲,所以曹烽特意給他準備了禮物。

但一進這家文具店,他立刻感覺到自己的禮物似乎有些拿不出手,弟弟不會喜歡的。他的目光從光鮮亮麗的文具和玩具上,移到冰櫃,裡麵是各種他沒見過也沒嘗過的飲料,他舔了舔乾燥的嘴皮,看見一個學生從裡麵拿了一瓶橙汁飲料,遞給老板三塊錢。

曹烽忍住了喝水的欲`-望。

放□□堪比從火車上下來那會兒,學生們蜂擁而至,但全都不約而同地小心避開了曹烽,那些隱秘的視線被他注意到了,他自卑又敏感——那是一種看待臭水溝老鼠的目光。

老板一看他居然影響了自己的生意,立刻揮手趕客:“去去去!你不買東西不要打擾我做生意。”

曹烽當即羞愧難當地說:“對不起。”

從文具店出去,然後去下一家店繼續找,他搜索得很仔細,沿著街道尋了很久,經過一家快餐店時,忽地停住了腳步。

漂亮的少年靠著點餐台,黑發柔順,露出耳朵,白衣長褲,腳上穿一雙潔白的襪子、蹬著名牌運動鞋。服務員遞給他一個蛋卷冰淇淋,他笑著跟人說謝謝,笑起來眼睛會彎,琥珀色的瞳孔乾淨又溫暖,和照片上一樣。

少年舔著甜筒,朝店外走來,抬眼間注意到外麵站著的曹烽。

洗的發白破洞的黑布鞋,像是穿著走過了萬裡長征,衣服洗得發皺,破舊得如同剛從垃圾堆裡撿來似的,臉上冒出綿密的熱汗,嘴皮很乾很乾,看著渴壞了,也餓壞了。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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