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螢一邊說話, 一邊不忘將傅蓮擋在身後, 卻不想後麵門一開, 她往後擠, 身後的少年活屍也聽話地往後一退。兩人都沒有阻力可以停下,自然一個重心不穩,二人立刻滾成一團。
哪怕再怎麼心如止水, 突然兩個陌生的少男少女以奇葩的架勢闖入,也不免被驚擾一番。
唐螢幸運地壓在**的活屍身上。瀏海向後,她視線顛倒, 先是很失望地發現這裡不是室外。但在看清裡頭還有人後,她寒毛豎起,立刻恢複警戒,率先跳到前麵, 也不知道誰才是強壯的活屍, 誰才是需要保護的主人。
不能怪唐螢神經質,而是裡頭坐著的人身披素白縵衣, 手持一串殷紅佛珠, 似雪中撚梅, 更重要的是一顆光禿的頭顱亮得刺人, 正是唐螢避之唯恐不及的菩提塔和尚。
唐螢稍稍一探, 果然完全無法感受對方修為高低, 而通常這種情況也隻有高沒有低。事到如今,更沒辦法躲在金蟬殼裡了。
少女心下一沉,狀似無意地把少年擋到身後, 心裡盤算著就算是高僧,也多少顧忌她這個活人,總不能直接一掌把人拍死吧。此時唐瑩腦中極速運轉,考慮著是要據實相告,求佛祖慈悲;還是虛與委蛇,等待時機拚一把。
“小輩唐螢,乃九極門幽玄仙尊的傳承弟子。師尊遺示提起其經典寄存於羅梵塔多年,所以小輩特來打擾,希望能借覽一番。”
那和尚沉默不語,手上的佛珠細細轉動,在唐螢聽來簡直堪比殺豬刀磨在石頭上,不怒自威,彷佛生殺隻在一念之間。
少女有些口乾舌燥,但還是硬著頭皮介紹傅蓮道:“這位是青蓮少君,乃小輩同門師兄。他與小輩出外遊曆,不幸被邪修暗害,慶幸得幽玄仙尊的魁身相助,暫保三魂不散、七魄常在。現在隻需得師尊功法,便能擺脫死氣,重修元神。”
唐螢四兩撥千斤,刪頭去尾,隻有少說沒有多露,幾句下來沒提半點活屍、鬼姑等邪修一事,乍聽下便是一樁仙尊以逆天之法救助同門晚輩的美談。
不過唐螢也沒抱著多大的希望,覺得對方會被這樣三言兩語呼攏過去。
“竟能使驚鴻方寸大亂,的確生得與她很像。”
他一說話,唐螢就感覺背脊一顫,滾珠玉罄,與方才那渾厚的鐘鳴截然不同,難不成他與外頭說話的是不同人?
佛串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了,少女忍不住抬頭,正好對上那人的眼睛。
如若忽視其深不可測的修為,這個和尚從外表看上去是一個相當年輕的男人,且生得眉目清俊,姿容神秀。唐瑩卻是從第一眼就感覺一絲不諧調之處,直到對方睜開雙眼,她才明白詭異的來源。
這個六根清淨的和尚生了一雙太過漂亮的眼眸,就彷佛在樸素的佛像上安了一對璀璨迫人的瑪瑙。隻見他鳳眼狹長,半睜著瀲灩朦朧的眸光,裡頭搖曳的點點清波似能動搖心神……
恩?少女眨了眨眼,怎麼覺得這和尚有一點眼熟?不對,她見過的和尚都在龍脊山的菩提塔,這麼一個容貌禍水的和尚怎麼可能見過就忘。
和尚長睫微斂,半睜著眸光,手上的佛串輕脆作響,也不知道有沒有看人,唐螢卻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都被估量了一遍。
青澀的眉目初開著幾分熟悉的美麗,但少女的目光過於清澈,與他記憶中女子最後的麵容相比,一樣的秀眉明目,眼底卻隻有深不見底的癡狂和恨意。
“不可能是她。她不會這般大費周章。”
他話裡帶著似笑非笑,這次是看人了,卻不是看唐螢。
唐螢身後的人長袖委地,一頭融雪似的發色格外顯眼。少年姿容令人驚豔,身材又生得高挑修長,少女遮掩的模樣就像螳臂擋車,光是身高差距就令人感到悲傷。
“敢問前輩說的她是……”
“他死了。”
那和尚的話裡再無笑意,彷佛在陳述一件剛發現的事實。
唐螢好一會才弄清楚,對方現在說的他是傅蓮。這個實力不明的高僧思維跳動太快,唐螢甚至覺得對方根本不是在和她說話,而是在和空氣中的某人。
“是如何而死?”
唐螢本來還忐忑不安,聽和尚一問,神色不免黯淡:
“當時我們受蘇合鬼姑迫害,他為救同門師妹師弟,被鬼姑震碎心脈而死。”
少女心有所觸動,不禁繼續道:
“小輩知道生死乃禁忌,不可隨意觸犯,但青蓮少君舍身為人,小輩不忍他成一具行屍走肉,幸得幽玄仙尊指引,小輩希望能助他屍解成仙,再續仙緣。”
少女腦袋低垂,姿態恭敬,頗有一種靜待審判的覺悟,過了許久,就聽那人極輕的一句:
“那一定很疼了。”
聲音極輕,彷佛落在地板上的一片尾羽,輕薄得陽光穿透,摸不著他話裡的情緒。
唐螢一時半晌不知道該回什麼,雖然對方沒有立刻對傅連出手,但這位高僧個性太古怪,想象中的斥責、憐憫全都沒有,更像長輩在閒話家常、關心近況。
不得不說,和尚這句話說入少女心坎。
她捉緊身後的傅蓮,心不由得一軟道:“所以小輩一直對青蓮少君心懷愧疚,希望能助他回歸陽界,了結我等二人因緣。不然小輩寢食難安,無臉苟活於世。”
室內回歸一片死寂,但唐螢已不像初始那般恍恐不安,或許她隱約查覺到對方毫無惡意,甚至頗有幾分真誠的關切之情。
果然出家人慈悲為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