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螢從陰陽狹界回到陽間還有些不適應, 特彆是白天午陽正烈時, 她體內的太陰靈力顯得怠惰許多, 連帶著她整個人都有些懶洋洋的, 一路上就躲在青銅馬車打坐。
如她所想, 從先前的鬼市返回便是南蘆。幽岑與黑水澤相隔不遠, 她想到任春說過自己的禦鬼術是向楊家表哥學的, 方才就是聽到那位楊家小妹說要在蠱鬥上擊敗任春,她才留了一個心眼,便有後來的出手相救。
也許去楊家能碰碰運氣, 遇上任春。
若說南蘆與北麓有什麼不同, 那就是唐螢不再需要帶著傅蓮東躲西藏, 她這輛陰氣森森的兵馬俑走到大街上是稀鬆平常,天空上有不少施展妖術生出鳥翅的南蘆修士,還有亮著鬼頭燈的豪車飛馳而過。
她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帶著傅蓮逛大街, 轉頭就看到脖子圍著一圈黑白貂毛的人修,如果她沒看錯, 那分明是一個道行高深的妖修掛在築基修士脖子上,隱約間還聽到人修喊著師父。
人妖混雜,陰陽不分。
唐螢從最初的震驚, 到麻木, 甚至還有些如魚得水, 反正再怎麼看,身旁永遠隻會有比她更誇張的存在。
就這樣一路上大驚小怪著,少女也算是平安無事地到達了幽岑。
幽岑如其名, 四處濃霧幽稠,山頂蒼綠,懸涯峭壁深不見底,抬頭一看,崖底幽黑不絕,黑暗彷佛隨時會攀岩而上,而連接對外通道的隻有一座名為妄的木橋。
一踏入楊家的地盤,尋常修士必覺得一陣陰涼刺骨,但唐螢感覺彷佛又回到了鬼市,頓時渾身精神一振,體內的靈氣歡快流轉。
幽岑楊家是南蘆現存不多的煉鬼世家,本來作為幽玄仙尊後裔的魏家乃第一大家,但在數十年前魏沉香風風火火搞了一波後,魏家一夕滅門。外人不明所理,以為是百鬼反噬,不少禦鬼世家紛紛轉行,甚至投奔菩提塔超渡亡魂,禦鬼在南蘆就此乏人問津,初心不變的楊家便理所當然成為第一。
。
唐螢手腕一養,她抬手,隻見手腕上的蟲紋開始發光,隨即幻作一隻螢蟲,在少女鼻尖輕繞一圈,便在前方給她引路
木橋後是一片欲蓋彌彰的靜林,少女身後跟著一隻凶煞活屍,所以一路上也無鬼打擾。事實上,守門的惡鬼正縮在竹子裡瑟瑟發抖,心想著大小姐說的貴客該不會便是這個帶著大煞星的年輕女修吧。
楊家像一座隱世大宅,四處僻靜宜人,唐螢走出靜林,便來到了主道,這才看到其他人修。
“唐道友!”
隻見一個華衣少女從容走向自己,此人正是楊風韻,今日她沒有戴猴子麵具,麵容白皙,眉眼如畫。她與楊家弟子一樣身穿紫色,卻是一襲百蝶穿花綢,看起來端莊秀雅,很是大家閨秀的模樣。
“方才接到通報,說是有一位帶著活屍的女修拜訪,鬼仆不敢相迎,還請唐道友見諒。”
楊風韻的目光不由得轉到她身後的傅蓮,南蘆盛行煉屍,滿地活屍見怪不怪,但這個少年活屍不但有著令人歎腕英年早逝的姿容,且周身煞氣凝黑如墨,發盛白雪,秀眸勾砂,竟是隱隱有進階征兆的白屍,實在罕見。
感覺到楊風韻的目光,唐螢擋住少年道:“這是我的親人。”
楊風韻立刻收回打探的目光,語帶歉意道:“風韻無意觸及唐道友的**,既然是唐道友的親人,楊家也會以貴客禮同等待之。”
二人互動自然落入旁邊修士的眼底,隻想著那女修竟得以讓楊家大小姐親自接待,也不知是什麼來頭,還是不要上去招惹。
楊風韻帶著唐螢避開人群,來到左側一條僻靜的小路上,青石台階沿著一座垂花門,碧瓦紅磚,朱門被無形的鬼仆無聲敞開,兩隻獅頭龍角的鎮墓獸在梁上耀武揚威。
唐螢越看四周越覺得有些眼熟,在看到鎮墓獸時心下了然,看來百鬼蠱裡的那座大宅是魏沉香模仿這座楊家大宅所建。
真正的楊宅寬廣不知數頃,前有峭壁,後靠群山,地處偏僻,但勝在清幽。楊風韻帶唐螢入了一間獨立的廂房,稀薄的陽光隻在窗沿上留下淺淺的餘溫,梅枝裹著一層透白的霜繭,卻也存著那抹殷色香魂不散。
唐螢卻沒有太多心思欣賞廂房的雅致,她見傅連微微後退,心知他雖已經不怕陽光,但本性還是不喜,便讓他坐在身旁,自己用身體擋住了陽光。
楊風韻見她待活屍如活人,竟是一對生死兩隔的親人,又想到自己和繼妹,不由得在心底歎氣。
如若說她本來將唐螢當作救命恩人,那現在更加認為對方是一個強大的女邪修,不但強大,還是一個難得重情重義的修士。楊風韻暗下決定,她定要和此人交好,將之納為知己。
因之前的冒犯,楊風韻不再深究唐螢的背景,隻是和她提起當天的事,說自己還是心有餘悸,
她歎道:“差點沒了半條命,卻連半隻鬼蛾都沒找到,不過幸好我楊家還有拿得出手的蠱。”
想起那一整盤香噴噴的酥炸鬼蛾蛹,唐螢嘴角微抽。楊風韻大概永遠也不會想到,一行人涉險賣命想拿到的凶蠱,不過是某鬼女饞嘴吃的零食。
不過隨著二女深聊,唐螢也發現南蘆雖被北麓視作邪修盤據之地,但其修士言行舉止與北麓修士無異,隻是一說起道法就難掩急切。對他們來說,萬物皆可成法,隻要能有所成果,何需區彆人鬼妖之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