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黑蛟骨(十)(1 / 2)

凝霧濕雲, 川途渺渺, 草葉尖低垂下一顆圓厚的小珠,漁翁皺了皺鼻子, 望著黑鴉鴉的天色, 鼻尖隱約嗅到一股水草般的猩濕,心下不禁騰起一股不安。

隻見附近的船隻開始收隊,大夥紛紛收起竹筏和漁網, 戴上遮雨的鬥笠,打算提燈早歸,匆匆忙忙的樣子好似嗅到血腥氣息的鹿群。

一串銅錢在麵前叮當作響, 漁翁卻連鬥笠也不抬,擺擺手推拒道:

“黑水澤的水路斷了, 不載了。”

“吟江是唯一能入澤的水路,能否通融?”

那漁翁理了理白須,稍稍抬眼, 便見那人白袍寬大而風流, 笠帽露出削俊的下巴,雖沒看到全貌, 但觀其言行氣質非凡, 想必是從那些仙山下來的貴人。

老翁起了些興致道:“你既知道吟江是唯一能入澤的水路,那就該知道一發動全身,一但吟江生出濕氣,那此時的黑水澤必是狂風巨浪,誰有那個命去的, 怕不是等著被衝去南海的龍宮做客。”

他瞇起眼睛望向遙遠的天際,遠處黑霾壓來,明明還是白日,天穹卻像鑿了洞,已經黑了一半,隱約還能聽到雷電細旋聲。

老翁不禁嘖嘖幾聲,:“阿,我有數十年沒見到這種架勢了,還以為有生之年不會再看見蛟禍了。”

那人輕聲道:“蛟禍?”

老翁解釋:“我們吟江自古與黑水澤相通,那蛟三不五時入江來搗亂,我年輕時親眼看到那蛟龍渾身漆黑,眼睛有月盤那麼大,輕輕一搖尾就擊沉數隻船帆,後來有一位九極門的仙君路過此地,殺了黑蛟,之後便是數十年太平了。”

隻聽撲通幾聲,老翁見那人手上隻剩一條紅線,銅錢竟是全掉進水裡了,眼下天色昏暗,就算拿著火折子也未必可以找得清阿。

老翁見對方沒搭到船還失了財物,想著這些貴人雖不食人間煙火,但遇到天災也如凡人般無能為力,不免同情:“瞧你可憐的,進棚來,請你杯茶吧。當年的黑蛟早已被仙君收了,現在這大概隻是化龍失敗的幼蛟出來搗亂”

“他沒有殺她。”

那人突然出聲,隔著煙雲蒙蒙,老翁聽得不是很清楚,含糊道:

“是阿,肯定是心慈手軟,不然怎麼現在還有小蛟崽折騰呢。”

遠處就可見山雨欲來的態勢,更不要說此時的黑水澤。

沼海上雲迷霧鎖,風雨如磬,四麵詭譎,船隻找不到回岸的路,有人試著用法寶去霧,卻怎麼樣也無法重見天日。

有人見那霧中帶粉,很是詭異,不禁伸舌一品,竟嘗到一股濃厚的鐵鏽味;又有人用船槳去探路,卻碰到了一個如小島般的龐然大物,一看不禁駭然失色。

就見海麵上擠滿數條瀛鼇的屍首,每一隻都不見腦袋,隻有巨大如島陸的肚腹蒼白朝天,在幽黑潭水下拖拉出數條血痕,似乎都來自某一個方向。眾人見此慘狀,正驚疑不定,突然感覺天上似有雨滴掉落,顆顆閃爍,很是漂亮。

“這不是雨!”

金光閃閃的鱗片如細雨飄落,想到瀛鼇們傷痕累累的雪肚,頓時意識到這些竟是從瀛鼇身上活生生剝取下來的鱗片!

又見天上意象詭譎,紅彤紫黑,火雲雷電交鳴齊鼓而來,竟是劫雲!看來是有大能要在此地度劫,隻是這瀛鼇一族無故慘死,更像是有異常凶猛的大妖即將出世,打算先行搶地為王,殺雞儆猴。

眾人還來不及細思,突然腳下一個不穩,四周霧牆後紛紛傳來人船翻覆聲,水麵下似有什麼龐然大物翻江倒海而來。

整個沼海開始天崩地裂—

“阿!”

任春往後一跌,以為是自己腳軟,卻見周遭不少妖修也像是沒站穩似摔倒在地,地麵開始傾斜,四周岩壁迅速蹦出數條裂痕,隨後上下左右都噴出無數水注,又有洪水從各處樹根洞口滾滾而來。

隨著眾人紛紛逃散,昔日的地下世界儼然已是一副末日之景。

幾顆碎石落在少女發間,她也沒時間伸手揮掉,隻是眼睛一尖,對著一個匆匆而來的熟人叫道:

“六甲哥!怎麼回事?”

“春ㄚ頭,妳怎麼還在這阿!快回去找你爹吧!外頭出事……不,是整片沼海都不對勁。”

“怎麼回事?又是瀛鼇翻身?”任春說得自己也沒把握,瀛鼇雖大,但也沒那種能耐,搞出這等動靜。

這六節鐵金蜈蚣精的道行少說也有上百年,一生都沒離開過這黑水澤,自然最能清楚狀況。果然見他搖搖頭,麵色凝重道:

“那景象是走蛟化龍之兆。你快回去告訴真君吧。”

任春不禁麵色一變:“朧姑大人回來了?”

任家世代效忠黑蛟,儘管黑蛟閉關化龍已有千年之久,但若是蛟主回歸,那任家必須要第一時間控製住沼海,好向蛟主交代。

隻是傳聞那位朧姑已死,黑蛟又數十年不曾露麵,任春小時候甚至把黑蛟當床邊故事聽著睡呢,如今告訴她那童謠傳唱的蛟主是真有其物,少女感覺自己認知的世界被顛覆,不由得惴惴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