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千喜殿(六)(1 / 2)

唐螢記下了那個叫敖湘的女妖修, 轉頭就見兩三個蚌女畏畏縮縮地朝這裡走來。

她們不再逃跑,隻是低眉順眼, 恭恭敬敬地來請唐螢。

“可是殿主有事相請?”少女一臉懵懂。

幾個蚌女你看我我看你再去看花草樹木, 一雙雙烏溜溜的眼睛就是不敢去看少女身後,那眉清目秀、笑容乖甜的少年殿主。

蚌女們默認,唐螢想著對方收留他們,也算是救命恩人,便牽著傅蓮,乖乖跟上蚌女們。卻見她們端來兩個托盤,其中是一套嶄新的法衣, 布料柔滑似流水, 顯然並非凡品;令一個是麵螺鈿鑲嵌的首飾盒, 不說外盒瑩盈油亮,稍稍一開裡麵便是流光溢彩, 清澈的水靈力撲麵而來。

唐螢如臨大敵, 她從未接受過這種禮遇, 下意識便看向少年,卻發現對方早已換上嶄新的華服,這樣看來, 自己的確也應該如境隨俗。

思此,少女便拉著傅蓮,回到了先前的寢室。

蚌女們貼心地給他們關上門。沒有外人打亂,少年殿主心情頗好,隻是一轉頭, 一片雪白赫然映入眼簾,

唐螢將衣服掛在屏風上,便開始寬衣解帶。她對房內另一人毫無戒心,畢竟少年活屍毫無意識時,她帶著他跑遍東西南北,環境無法要求,少女從一開始極力區隔,但後麵也不再強求,兩人大多共享一室,甚至一同洗漱過。

且不說活屍又喜歡追著牲畜,吃得血肉模糊,唐螢不知幫對方洗過多少次澡;眼下傅蓮裝得一臉茫然呆傻,二人又處在陌生未知的環境,少女淺意識又回到了那段相依為命的日子,所以在對方麵前換衣服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不如說,唐螢自始自終都沒有將對方當作異性看待。

外衣輕聲落地,少女露出細膩的腳踝,白皙的腳ㄚ子直接踩了上去。

自作孽,不可活。少年魔王腦中閃過這句誡語,耳邊轟隆隆的,似有天雷交鳴。

少女長腿赤足,秀頸削肩,露出一麵碧羅色的肚兜,似一片裁得大小適宜的翠蓋蓮葉,就這麼伏貼在她細膩如玉的肌膚上。

從複活以來便無法無天的傅蓮,此刻卻沒有辦法作到最簡單的兩件事:提腳,出去。

一出去,少女心思敏銳,定是很快猜出實情,到時候,就不是一個螢字能解決的事。

不出去,少年聽到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正嗶嗶啵啵地沸騰著,心臟自複活後從未跳動得如此快速,他現在活像一個海底火山,遲早會在對方麵前露出破綻。

白玉無瑕的少女此時就像一尊玉麵菩薩。她不需念經,不需打坐,僅僅舉手投足就將魔王牢牢鎮在她纖細的五指山下,愣愣看著她蔥白的手指緩緩剝落身上的袈裟,露出世上最曼妙的經文……少年猛地彎過頭。

衣服掉落的輕音落入耳底,傅蓮隻想生掏出這雙恬不知恥的眼睛,然後將它們深深鑲進地板上,但睫毛卻搔癢難耐,有蝴蝶不安分地姍姍輕舞,不斷邀他共賞春色,好幾次少年的確快忍不住抬眼。

但一想到少女發現後盛怒的表情,一顆心就像被佛祖的五指山壓下去,竟是動彈不得。

論要渡化一隻魔有何難?此時的少年魔王垂眉順目,再不見絲毫乖戾。

隻聽他口中喃喃自語著清心咒和菩提經,模糊不清,斷斷續續,怕是努力從腦袋深處搜刮出來的記憶,足可見其誠心,若是此刻真有佛祖降世,他怕是會立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大概是佛祖也同情他了,在那片嫩荷卷似的肚兜掉下來前,少女菩薩便輕閃而過,走入了屏風後,隻在上頭留下令人遐想不已的倩影。

傅蓮想在心底鬆一口氣,但一絲說不出的惆悵又哽在咽喉。雖說成魔王之身,但終究還是初嘗情愛的少年,所以才極力克製扭曲的情感,想得到心上人真心的喜愛。

方才他的確想生剝了那個顏夕,但也不會真的去嚇唬少女,頂多是悄悄把顏夕的皮毛移花接木,當作普通的法衣送給她罷了。

唐螢對外頭的天人交戰渾然未覺,那蚌女送來的服飾重重迭迭,少女一直在血肉泥濘裡打滾修練,就算以前在外門也是一件尼姑色的破外衣省事,現在手上這錦衣羅帶活像捆仙繩,一時半晌都快被繞暈了,費了好些工夫才穿戴整齊。

屏風上花枝舒展,開著簇簇梨白,有紫蝶浮翩其上,吻過細柔軟白的花瓣,傅蓮不知何時停下了誦念。

他腦袋微彎,露出一截皓白,直直看著那黑蝶戲梨花之圖,彷佛伸手一觸便能走入畫中,那專注的眼神是看得入迷了。

少年竭儘所能想維護心中美好無瑕的思慕之情,但惡獸卻恨不得立刻將軟白香甜吞腹下肚,融為血肉。

想到少女在屏風後可憐可愛的模樣,傅蓮在煉獄中煎熬,不禁又愛又恨,越發癡狂起來,心臟硬生生被扯成了兩半。

此時他昳麗端正的臉龐忽明忽暗,低垂的眼睫瀲灩著模糊不清的光影,一半還是少女熟悉的澄亮明媚,但另一半陰暗已然被魔欲侵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