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千喜殿(八)(1 / 2)

獅龜一聽, 不禁不屑道:“山裡下來的一隻土狐狸罷了。”

姚仙蘭不冷不熱道:“青穀狐主之尊,豈可隨意非議。”

那獅龜一聽,立刻大喇喇懟回去: “狗屁青穀,滿是狐糞的彈丸之地, 這幾日在望月礁鬼鬼祟祟的身影想必就是這個崽種。狐族多狡詐奸險之徒, 聽聞他收了敖銀之女做徒弟,現在又煽動她來殿前見主上,也不知是打什麼鬼主意。”

獅龜還真不把顏夕放在眼底, 俗話說一虎難敵眾犬, 有群聚意識的妖修比人修更重視血脈和家族,他背後是北玄獅龜,整個沼海的北方勢力,青穀遠在天邊, 一隻落水狐狸真沒什麼不可非議的。

任時生一直注意著主人的神態,見他在姚仙蘭說話時挑起危險的微笑;而在獅龜說話時眉目微鬆, 便知道少蛟主對那位青穀之主的態度,怪不得之前當場就踩著對方的臉麵而過。

不過比起之前的不屑一顧, 現在似乎是起了殺心……

傅蓮留著任家不是沒有道理, 任家伺候黑蛟數代, 對黑蛟的忠心和熟悉深入骨髓,一個眼神就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如今侍奉喜怒無常的新主,更是小心翼翼,誠惶誠恐。

可怕的疼痛浸入骨髓, 此時任時生的手臂似被蟒蛇盤絞,指心有蜂在螫,骨節處有蟻爬噬,疼痛到極點,但痛久後也就麻木了。

黑蛟毒自古有解藥,但魔王毒卻是無藥可解,敖銀給的解藥毫無用處,等任時生發現時也來不及了。

瀛鼇全滅,而陰毒還在不斷侵蝕他的經脈,餓鬼般的毒液將會吞噬所有靈力和血肉,而僅僅一隻手無法滿足魔王,毒速很快便會蔓延全身,最後連一丁點碎肉都不會剩下。

少年殿主看過他漆黑的手臂,隻是笑了笑,便從窗邊折下一株棠紅把玩,再沒有看上一眼。任時生明白他的意思,也沒有向傅蓮請求解藥,更沒有因此悲憤絕望,反而感覺到心裡的一顆大石終於落地。

鞠躬儘瘁,死而後已,他已經為任家找到一條活路了,

於是此刻的男人忍著劇痛,卻連一滴汗也沒有,雲淡風輕道:

“此次乃賊鼇協同螞蝗做亂,使用上古禁法,害死生靈無數,遭法術反噬,才使瀛島覆滅。敖銀為瀛島舵主,敖湘既為敖銀之女,就理應替她畏罪而死的族人接受大殿審判。”

眾人聽任時生突然一桶臟水潑上去,哪裡還不知道這個狗腿子想乾嘛。這是打算要聯合沼海各家來圍捕顏夕和敖湘阿!年輕的蛟主明明在場,卻一句話也不說,想來根本是藉任時生之口給瀛鼇定罪。

果然瀛島覆滅,是出自這位看著青澀稚嫩的少主之手。獅龜擦了擦冷汗,先前獅龜和瀛鼇各據一方,龜蛇鬥法,鬥得風生水起,如今瀛鼇已成前車之鑒,他們隻能儘量縮小存在感,不讓這個異常凶虐的黑蛟盯上。

唐螢聽他們兜兜轉轉,也聽不出什麼道門,隻知道先是百般刁難自己和任春的楊鳳霞就這麼死了,而後是之前拐走傅蓮的瀛鼇整個滅族了。

少女隻覺得其中之玄妙,令人忍不住感歎世界瞬息萬變,想當年的傅蓮亦是驚豔才絕,卻不幸命殞在鬼姑之手,如今複活成了一個傻子。今日生,明日死,世事難料,誰也說不定。

隻能說修行如履薄冰,一不注意腳下便是萬丈深淵,再無翻身之路。

這麼一想,她和傅蓮,是真的很幸運了。

思此,少女不由得反手握住身旁的人。

凝脂白玉塑成的五指山輕輕一壓,本來正沉浸在暴虐念頭的魔王一楞,掐得發白的手瞬間血液回流。

唐螢隻看見少年對自己笑得傻甜傻甜,不由得回以一笑,手握得更緊更暖。

姚仙蘭不願意讓任時生獨占鼇頭,立刻讓身旁的侍者去遣二人來問罪。結果卻得到二人早已離開蜃殿的消息。

“你說什麼?怎麼就這樣放人走?”姚仙蘭好不容易找到表現機會,結果偏偏得了壞消息,隻覺得最近真是衰事纏身,怕是要找人驅一下那些吸人氣運和精血的蛭魅。

侍者也很無辜,本來是對方求見蛟主,蛟主不見,對方自己知趣離開還能攔住嗎?

眾人眼神交會,電光火石間,嘴上開始比拚人力財力,頗有要一爭彩頭討好主上的意思,卻不知此時的傅蓮老早就忘了什麼顏夕。少年正受寵若驚地握著少女的小手。

他滿腔殺意已經被牢牢鎮在少女的五指山下。少年魔王乖巧地倚在對方身旁,少女的柔夷像一隻飛來的小白鴿,被他小心翼翼嗬護在掌心,

他大氣不敢喘地握著少女的手,不敢多用或少用一分力,深怕太重害白鴿受傷,又怕太輕它便突然飛走。

“唐螢……我……很關心你。”任春累得氣喘籲籲,舌頭都快打結,卻沒有辦法說出一丁點暗示,隻能在心底罵道父親下手真狠。

唐螢輕笑道:“徒弟也一樣,小師父。”

她不會忘記在自己絕望的那一刻,少女橫破血海,將骨傘扔給她,瞬間雲破天晴。

任春一聽,卻是一反常態,不再麵露神采。

她肩膀一頹,悶悶道:“我可擔當不起,幽玄仙尊的傳承弟子。”

她從任大哥那裡得知時,才明白原來不是自己教得好,是唐螢早有大能相助,虧她還把對方當作百年難得一遇的好苗子,以為自己撿到寶了。